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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曲出發一萬名唐軍將士,當抵達積石山西麓的時候,減員竟已經達到三千餘數,而原本隨軍替換的戰馬也死亡過半,甚至有的戰士需要兩人並乘一騎。唯有跋涉這一路險途的唐軍將士們,才能深知這一路經受了怎樣的艱辛考驗。
然而現在,當敵軍後背出現在刀鋒所指的眼前時,一切的辛苦、一切的付出、一切的犧牲都是值得的。唐軍將士們自薛訥以下,人人狀如下山的猛虎、嗜血的野獸,向著全無設防的蕃人撲殺而去。
積魚城後方的牧場上,多數都是手無寸鐵的蕃人牧民,遭到奔襲之後,無需大作殺戮,已經膽寒奔逃起來。至於那些蕃軍游弈斥候們,視野中陡然出現這麼一路如狼似虎的敵軍,同樣也是驚駭至極,反應過來之後便忙不迭打馬沖向積魚城匯報敵情。
唐軍將士們在這範圍廣闊的牧場中橫衝直撞,也並未窮追那些牧人,而是打開了那些牛馬柵欄,快速的替換戰馬,同時在氈帳中搜取飲食物資,快速的補充消耗。待到氣力有所恢復,便直向人畜稠密處衝殺而去,四處縱火,將蕃軍囤積於此的牛馬皮料、牧草糧食等物資焚燒一空。
同時那些亡命逃竄的蕃人牧民也被有意識的驅趕聚集起來,當中自然免不了殺戮震懾。勿謂平民無辜,兩國交戰時,生為蕃人便是最大的罪孽。
這些蕃人們逃亡的方向本就是積魚城,在唐軍的有意驅趕之下,奔逃的隊伍顯得更加壯大。與此同時,積魚城中的蕃軍也已經獲知敵情,一路蕃軍騎士們策馬出城準備將敵軍驅逐圍殲,然而首先撞上他們的卻並非唐軍人馬,而是己方那些辛苦勞作、為他們供給衣食的牧民。
為了保證騎兵部伍的沖勢與陣型完整性,蕃軍們自然不能迂迴避開,索性將心一橫,直向逃亡的人群正面衝去。那些蕃人牧民們本以為逃到城下便能活命,卻沒想到迎面而來的是更加兇殘的修羅場,洶湧而來的騎兵隊伍仿佛一個個的鐵拳,直接砸在了他們的血肉之軀上!
當蕃軍騎士們衝過這些人群之後,一個個恍如血浴一般,從士卒到戰馬全都覆蓋了一層粘稠厚重的血漿,有的馬轡馬鞍之間還懸掛著一些殘肢斷臂與肝腸內臟。這一刻,生為蕃人未必是原罪,生來弱小則就一定的不得好死!
「來得好!千里奔襲,正為此日!殺盡蕃狗,唐業大昌!」
眼見敵軍沖馳逼近,薛訥大吼一聲,當先橫刀策馬向敵陣衝去。此刻,他不只是唐軍一名大將,更是一名身負國讎家恨的猛士,大非川一役,其父薛仁貴兵敗名毀,半生威名,一戰喪盡,而今他終於有機會策馬此境,無論是父親的遺恨故願,還是聖人的知遇之恩,唯殺敵以報!
陽光的照耀下,大刀鋒芒如虹,當面之敵一刀兩斷!
薛訥不暇擦去臉上所濺敵血,擰腰轉腕,又是一刀橫斬出去,另一名甲具精良的蕃將竟被直從馬背砸飛出去,身未落地,已經又遭數刀劈下,落地時那堅甲早已經深凹下去,坍塌的胸腔直將舌頭頂出,舌下血沫不斷的涌泄出來!
一番激烈的殺戮後,衝出城池的蕃軍在拋下數百具屍體便紛紛撤回,加上不知敵後襲來的唐軍究竟有多少人馬,不敢再輕易出擊,唯在城門前緊急架設起拒馬柵欄,以防唐軍的繼續進攻。
積魚城正面,唐軍的進攻仍在持續著,背面也同樣不再平靜。除了腹背受敵所帶來的震撼與壓力之外,還有更要命的一點那就是由於背面的唐軍進攻的太過迅猛突然,以至於大量的輜重物資被拋棄在城外,更讓人生出一股近乎絕望的惶恐。
「唐軍、唐軍怎麼會出現在城後?山南那些賊種、那些賊種為何還未抵達?難道、難道他們竟敢坐視君王赴險不救!」
突然出現在積石山西麓的唐軍仿佛一記重錘,重重的砸在城中蕃軍心頭,不要說那些底層的軍卒們,就連贊普乍知此訊,都被震驚得臉色發白,繼而便陷入了手足冰涼的惶恐中。
沒有人回答贊普的問題,因為這會兒其他臣員也在努力消化著心中的震撼,腦海中亂糟糟的、完全沒有頭緒。
但也並不是所有人都倉皇無計,以韋東功為首的二十多名少壯將領們沖開了衛士們的阻攔,徑直行入殿堂外的空地上,紛紛跪拜下來,抽刀在手橫置於地,旋即便齊聲大吼道:「唐軍詭計頻用,陷我大軍絕境。臣僚庸碌無能,無計解困。懇請贊普釋放大論,軍機付之,大論必能再破大敵!」
聽到這些少壯將領們的喊叫請願聲,殿內贊普並群臣無不臉色大變,不待贊普開口,自有臣員疾行出來,指著這些將領們怒斥道:「你等膽敢作亂……」
「臣等絕不敢驚犯贊普,但賊勢猖獗,唯大論有力制之。赤心可以剖獻,若贊普能允此請,危難可解,臣等以死謝罪。若贊普不允,臣等亦披甲出城,殺敵突圍,不死不歸!」
諸少壯將領聽到如此斥責,仍是大聲請願,更有甚者,已經立刀頸間,想要以死以證清白。
這會兒,贊普也終於反應過來,雖然臉色仍是鐵青,但卻起身推開座前眾多護衛,緩步行至殿前,站在階上俯視諸將,口中則說道:「王恩養士,正為備亂。你等俱我提拔戰將,若不可信,國中又有何人可為我心腹爪牙?有此忠勇之士,何患賊勢猖獗!但欽陵確是久掌大權,韜略精深,臨此危難,正該使用。傳告欽陵,他若仍視我為君,便來見拜,獻計破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