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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有類似想法的漠北豪酋不在少數,就算心中深恨,默啜眼下也有些無可奈何。他之所以引重康待賓等外族豪強,也有想要藉此擺脫群情把持的意圖。
此時見到康待賓只是沉默不語,默啜便冷笑道:「爾等雜部豪貴,若非在我統治下,安能享此勢位使威?只要不肯捨棄當下在手的權勢富貴,我便是比你父你祖還要親厚的恩主!今我不欲投降受辱,必須先拿一捷、殺滅群眾兩顧心腸。爾等若不死戰,便是自甘下賤、死不足惜!」
康待賓聽到這惡狠狠的話語,頓時額頭冷汗直涌,連連叩首道:「余雖卑部雜種,亦能感恩知義……天地之間,何處人主亦不如可汗相待恩重,效命盡忠、死守眷顧,絕無貳念!」
第1038章 馬革裹屍,異域同歸
突厥的上層豪貴們滿腹思量,哪怕唐國大軍已經將要兵臨牙帳,尚且爭執不休、是戰是降未有定論。
但也並非所有的突厥豪貴盡皆如此的膽怯欲大、妄圖周全,隨著唐軍前鋒掃蕩牙帳外圍部族的消息不斷傳來,突厥內部也廣有求戰之聲,特別是一些族中少壯,本沒有經歷過大唐的強勢打壓,如今被唐軍兵逼老巢,一個個也都憤慨不已,乃至於對那些仍然心存遲疑的掌權親長們都心生不滿。
「天地所以劃分南北,便是要給各式人種繁衍生存,漠北是我族時代延傳的疆土,豈容餘子染指!唐國已經豪擁闊土,我族則安生漠北,多年來無犯秋毫,卻仍興兵來寇,這實在欺人太甚、分明不欲我族人間生存!」
少壯之年,正是對部族歸屬感與榮譽感最為飽滿強烈的年紀。自從十多年前突厥迫不得已退回漠北,這些少壯一代皆於漠北成長,與大唐產生聯繫的機會甚少,只覺得彼此天各一方、互不傷害,並不能深刻理解唐國何以對他們窮追不捨、趕盡殺絕。
又因這份無知,他們對唐國興兵來犯便感到加倍的憤慨。而族中親長又嚴禁他們私自外出、窺望招惹唐軍兵鋒,一群年少氣盛的年輕人們湊在一起,整天做的最多的便是咒罵唐國的驕狂狠毒。
除了對大唐的怨恨之外,他們還有些不理解究竟何等強大對手,竟能讓那些平日在族眾面前威風凜凜的高位者怯懦避戰。
「唐人再如何強壯,無非一首四肢,難道還能比我族壯士多出手腳抓握器杖?漠北是我阿史那族馳騁樂土,唐軍遠來、必定難服水土、疲憊不堪,今我牙帳雄軍勝萬,卻坐望這些賊軍殘害子民、劫掠牛羊,阿史那族先靈在上,知後代子孫如此敗壞祖產,能得安息?」
各種忿聲議論、不一而足,這當中既有真的無知者無懼,也不乏別有用心者刻意的煽動群情。
部族大人們的禁令讓年輕人們心中大生牴觸,雖然過往的積威仍然讓他們不敢公然違背禁令,但也逐漸的不樂再圍聚在牙帳周圍、視聽那些讓人煩躁不平的爭吵。
在這樣的氛圍下,越是激進氣壯的首領人物,卻能獲得一眾少壯們的親近擁戴。而在這當中,最受年輕人們擁護的高位者便是特勤楊我支。
雖言少壯,但楊我支也已經是年近四十。他是可汗默啜的庶長子,並不屬於漠北成人的少壯一代,早在默啜鎮守漠南黑沙城的時候,便已經開始率軍寇掠唐國邊邑,也算是如今的突厥汗國叛唐創業的元老。
但老父長子難免摩擦,特別是在突厥這種部族政權中,父子間的衝突要更加的明顯且激烈。楊我支自為其父勢力壯大立下汗馬功勞,可是隨著本身的勢力影響漸壯,逐漸便威脅到了默啜的汗位穩固。
早年默啜還在漠南遊盪,常與大唐邊軍進行交戰,對這長子仍有倚重之處,可是隨著回撤漠北,默啜便更多的專注於部族內部的摩擦與凝合,勢力漸壯、自有一批擁躉的長子楊我支便成了一個礙眼的存在。
默啜並不喜歡這個長子,一直將其放置在牙帳的外圍,近年來更是不准這個長子隨意返回牙帳拜望。哪怕眼下突厥一眾豪貴們畢集牙帳,商討部族前程何往,仍然不准楊我支返回。
因為領地在牙帳外圍,隨著唐軍的北進,楊我支所部也大唐前鋒斥候頻有交戰摩擦。戰爭規模雖然不大,但也能做到有勝有負,頻頻押送一些俘獲的唐軍斥候並器杖送往牙帳,也讓突厥那些苦悶不甘的少壯們對楊我支越發的敬重仰慕,不乏激進者策馬來投。
不同於後方牙帳焦頭爛額的老父並心思各異的族中豪貴,楊我支對於這一次唐軍來犯並沒有太大的驚懼,甚至還隱隱有些慶幸。
他自知老父對他防禁越發深刻,若非唐軍舉兵進寇,或許他便要遭老父毒手了。他自知唐軍戰鬥力的強悍,與之交戰必然兇險有加,但跟落在父親手中必然十死無生相比,總還有幾分生計可望。
所以這段時間以來,楊我支也在積極的宣揚其部與唐軍交戰的功績,以此來擴大自己在族中的影響與號召力,對於那些來投的族中少壯們更是歡迎至極。
只不過當那些族中少壯來到楊我支領地後,才發現楊我支所部戰績水分甚大,成規模的交戰幾乎沒有,偶爾繳獲一些病馬傷卒便極近招搖宣揚,一些殘破的甲仗更成了耀武揚威的老演員。
儘管心中是頗有失望,但跟族中那些膽怯到不敢論戰的老傢伙們相比,楊我支終究還算是態度鮮明的奮勇敢戰,所患只是甲仗不夠精良、卒眾不夠雄壯。但既然自己等人來到這裡,這些短處自然得有彌補,一場輝煌的大勝已經依稀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