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頁
一路行走,洛中風物次第呈現。此前李潼深居禁中,只覺得見識乏味單調,如今終於得以行出禁中,也是如饑似渴的欣賞著這神都景勝。
他們一行由宮城玄武門出,繞過北城徽安門一路南行,行程貫穿大半洛陽城,所見風物實多。特別隊伍行至南市相鄰幾坊,雖然不能走入坊市勝覽,單只長街所見世道行人風貌,已經讓李潼頗有目不暇接之感。
特別隊伍在行到南市西南方位的修善坊時,寬闊的長街居然發生了擁堵,約有數百馱馬貨車被淨街的金吾衛兵眾轟趕而進退不得,雜在街中,左近坊角武侯鋪中雜使急匆匆行來整頓秩序,一直過了大半個時辰才又恢復交通。
之後隊伍繼續前行,轉入永通門北橫街,街道便不如長夏門大街那麼寬闊,隊伍拉長,前後相望幾近里許。
行到此處,坊間繁榮稍減,不知是常情如此還是街面得到通知而提前淨街。李潼左右張望,透過坊牆略窺道左坊情,也看到坊中達官顯邸漸少,頗有幾分閒靜安守的趣致。
薛懷義則已經抱怨起來,指著隊伍中幾個導引官員呵斥道:「你等有司謀事,怎麼這麼疏忽?名王天孫,居然設邸如此偏遠之境!」
幾名導引官員聞言後,只是垂首告罪,不敢多說什麼。倒是李潼開口笑稱清靜之境、可養志趣,揭過此節。但其實他心裡也是隱有打鼓,出宮後被安排在這麼偏遠方位,怕是有人使壞。
隊伍西行又過三坊之地,終於抵達三王府邸所在的履信坊。坊外伊水流淌,水道兩側遍植垂柳,一座連舟浮橋接續街道,橋前早有近百人眾於此長立等候。
此時再看天色,居然已經到了黃昏,這一路行途竟然花去了小半天的時間!雖有儀仗緩行的緣故,但履信坊地處偏遠也可見一斑。
「卑職王賀旺攜國、府諸眾,恭迎三位大王歸邸!」
儀駕尚在緩行,橋前一眾人等已經趨行迎上,俱為三王國官府佐,排頭一名緋袍官員也是老熟人,乃是直案內文學館的鳳閣通事舍人王賀旺,他也是嗣雍王府長史。
此前李潼于禁中跟有司交涉扯皮,不希望給他們封國、王府安排太多官佐,但也不能完全推卻不設。眼前這百數人眾,便是精簡保留的結果。
這其中有品級在身的官佐有十幾人,剩下的便是親身帳內、王府衛佐並諸官奴婢。而且,就連薛懷義從南衙帶出的這些人眾,也是李潼托他在南衙諸衛挑選的仗身護衛。
之所以如此龐大規模,也不是他們奶奶對他們格外關照,而是禮制如此。而且說起來,這還是經過幾次典章精簡殘留下來的規模。
唐代宗王待遇最好,自然是在初唐創業甫定時期。李唐本來就是關隴大閥主,為了分權制衡那些實力強大的關隴豪強,對於宗王各自私曲勢力也沒有刻意壓制,且不說當時最強的太子李建成、秦王李世民和齊王李元吉這三府,其他宗王也都擁有不弱的私曲勢力。
李世民宮變上位,隨後貞觀之治開啟,對於宗藩勢力也都逐步剪除。高宗時期循此國策,武后臨朝更是如此。但就算是削弱到現在,李潼他們三兄弟嗣王、郡王,若是官佐循例滿員,各自國官府佐仍有三十餘員。
現在還是靠著特殊時期,李唐宗王本就處境敏感,加上李潼極力推脫,但三王封國、王府屬員仍有十幾人眾。跟初唐時期相比,自然是寒酸到可憐的低配,但是如果跟開元之後相比,則仍是闊的不得了。
唐玄宗李隆基不獨宮變上位,甚至歷經多次宮變,他的嫡系班底正是在潛邸培養出來的。正因如此,開元以後悉罷王公以下員佐仗身,諸王集中看管,不給你們發展勢力、搞事情的機會。
三王至此下馬,接受眾官佐禮拜。按照典制,這些王府官佐們其實也應該前往玄武門外迎接三王出閣歸邸。
但李潼考慮到丘神勣或是武家人要趕在今天給他們下馬威,如果薛懷義不來撐場面,在這些官佐們面前直接被羞辱丟臉,威儀全無,不好御下。所以此前一樁扯皮內容,就是不許王府官佐宮門外迎接。
彼此一番簡禮,三王並薛懷義便在一眾官佐簇擁下行入坊中。三王府邸並置一處,占據了履信坊三分之一的坊區,立足坊內中街,一眼望去,三座儀門堂皇,門前各列立戟,的確是大氣威武得很。
三王出閣,王府與私邸還不是一回事。王府是府主與官佐坐堂理事的閣署,家邸才是宗王私人生活區域。大概是履信坊眼下地境空曠富足的緣故,三王王府並設在了家邸的對面,一條坊街之隔。
三王先奉太妃房氏等長輩並一眾內眷先入雍王邸,趁著奴婢們收拾安頓入居之際,三王又往街對面的王府接受官佐正式參拜。
王府內外三進,廂室並設,前院是導賓會客之所,中庭則坐堂理事,後院則擺放車馬、儀仗、籍冊等一應器物。三王王府並在一處,占地三十畝有餘,倒也不顯侷促。
三王於中堂坐定,之後便是官佐各自上前拜見。這其中尤以嗣雍王李守禮官佐配置最為齊全,除了兼領長史的王賀旺之外,另有司馬、主簿、功曹等等諸官。
這裡面,又要介紹下這些官佐的特殊性。國官雖然有一個國的前綴,但所管轄的僅僅只是封國事宜,相對而言,家臣私曲的性質更濃。至於府佐,府本身就是朝廷恩授的一種待遇,由流外視品轉流內也更順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