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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甚至就連宰相狄仁傑都覺得不該將人交給行台,行台指誰有罪,朝廷便將人交出,這對中樞威嚴無疑是一大損傷。更何況,慕容忠身份特殊,還不僅僅只是唐家臣子。朝廷真要這麼做了,無異於恩威自絕於遠邦。
但行台連番上奏,多的時候甚至一月之內五六起之多,也讓政事堂眾宰相們頭疼不已。所以年前由宰相薛稷執筆,給予陝西道大行台一個相對正式的回應,青海王賀新皇履極而入朝,何時歸部待定,行台於此不要再作追問。
可以說,在青海王慕容忠的問題上,政事堂雖然沒有態度明確的施以包庇,但起碼也沒有承認行台強加在慕容忠身上的種種罪責。
然而現在,朝廷不認,慕容忠自己卻認了,這究竟是在打誰的臉?
了解到這些後,李思訓再看慕容忠所呈交的這一份罪表,一時間不免大生感慨,朝廷已經在極力淡化此事,你慕容忠閒著沒事鬥雞鬥犬不好,非要作死刷存在感?
現在朝廷將要大肆追褒武周一朝死國朝士,本來就擔心行台會有什麼過激舉動、橫加阻撓,必然是不願再橫生枝節。可這已經被刻意淡化的慕容忠居然自己跳出來,承認行台此前諸種指摘有理,除了慕容忠自己活膩了之外,李思訓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別的理由能夠解釋其動機。
說這傢伙擔心久居神都、其部屬人馬或會被行台瓜分兼併也不對,觀其此前言行,他巴不得一輩子在神都做米蟲呢。
想不通這傢伙究竟動機何在,李思訓也覺得這件事有些難辦。他倒不怎麼在意慕容忠心跡如何,可問題是其人歸都的時候,皇帝陛下予之禮遇頗厚,現在事情橫生枝節,總要請示下皇帝的意思。
稍作沉吟後,李思訓便吩咐吏員將慕容忠這一份奏表並政事堂相關卷宗裝入同一箱籠中,隨自己入宮請見。
在太平公主的建言下,皇帝李旦確定了接下來朝廷將要用事的重點,最近這段時間以來,精神一直處於亢奮之中。
讓他感到興奮的,不僅僅只有君臣同心協力、共同操弄一樁大事的熱烈氛圍。關鍵是在事務處理過程中,對皇太后臨朝以來各種施政得失的臧否評價,讓他沉迷不已。
以往在皇帝李旦看來,他這位母親就是他人生中一座高到令人絕望的山峰,此生非但都不可能攀越而過,哪怕僅僅只是這山峰所投下的陰影,都能籠罩他整個人生,讓他無從解脫。
可現在,他不獨已經站在了陰影之外,更能將這座高山逐分逐寸的挖垮,這種刺激與愉悅感,簡直是他生人以來便不曾享有,沉迷其中難以自拔。
正是出於這種心理,對於太平公主所舉薦幾人,李旦也尤為看重,各加直殿學士,以備諸事垂問。
特別是被太平公主重點推薦的韋承慶,更讓李旦覺得國家非無士力可用,只是才力進用途徑並不暢通。
其實對於韋承慶,皇帝也並非從一開始就接納看重,反而因其過往的經歷而心裡埋著一根刺。
韋承慶是前宰相韋思謙之子,但其履歷中還有一個頗為重要的身份,那就是前雍王李賢位居東宮時的東宮屬官。因李賢被廢,韋承慶也被貶出都,輾轉州縣達十數年之久。
對於那個已經去世的二兄,皇帝李旦心中是多存惋惜,但又因為李賢的兒子,對前東宮官屬多多少少是存一些偏見。
因為太平公主的舉薦,李旦抹不開情面,也是存著姑且一見的想法。但這一次見面會談,韋承慶所論時事諸情俱有獨到見解,頗投李旦意好,有的方面更是李旦思之不及,聽完後不免有大受啟發之感,心中自生一份相見恨晚的知己之情。
不過如今的李旦也非早前初入時局的萌新,特別是在經歷王孝傑一事後,對於時流拔授更加謹慎,不再毫無保留,一點心事俱付面上。
所以儘管他心裡對於韋承慶很是欣賞,但短時間內也並沒有再作提拔的打算,需要等到眼前所事初見成效之後再作考量。
今天早朝之後,李旦返回大內殿堂,又召來韋承慶等直殿學士,詢問事情進展如何。
不過此方談話剛剛開始未久,內侍便前來奏報李思訓求見。李旦心情正好,聞言後便讓人將李思訓引入殿中,並笑語道:「相公宗家長者,任勞繁重,若非急情要務,使員入告即可,無需諸事勤走。」
「此事未稱緊要,但牽連也是不小。臣不敢擅自決定,所以入宮請示。」
事無論大小,對於李思訓這一殷勤態度,李旦還是頗感滿意的。換了其他狀似恭良、內實矜傲的老臣,很難保持這種勤走請示的態度。
待到幾名直殿學士避入殿左側席整理卷宗,李思訓才將剛剛收到的慕容忠奏書奉上。
李旦在稍作翻閱後,臉色陡然一變,拍案怒聲道:「這青海王,當真不知所謂!蠢物、蠢……」
見皇帝陛下反應如此激烈,李思訓也是一驚,忙不迭自席中立起,心中則不乏疑惑。青海王此番上表,的確是有些無視朝廷對他的恩恤,但似乎也並不值得皇帝如此大動肝火。
「這蠢物、這……如此情勢無感,如何能當大用!」
李旦又忍不住喝罵一聲,殿左諸學士聞此怒聲也忍不住側首窺望,特別韋承慶耳中捕捉到幾個關鍵詞:青海王、能當大用……欲作何用?
第0712章 北門空虛,無人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