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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這當中多有長上北衙十數年久的兵長,對宮門防禁及宿衛流程也都精熟,一旦踢出宿衛體系,除非趕盡殺絕,否則難免宮禁詳情播泄市井之間。
面對這樣的情況,引入另一股人事力量進入北衙軍事體系以作平衡、互相制約,才是最妥當的方式。本來分散於都畿之間的雍秦遺民乃是當然之選,可如今雍王獨大於關內,又有故衣社以籠絡雍秦故人,也讓李旦不敢大批招募雍秦遷民。
基於這些盤算,慕容忠及其所部吐谷渾遺民便成了為數不多的一個選擇。
慕容忠入朝的時候,李旦已經有了這樣的想法,但當時並不具備實施的條件,所以便將此事按捺於懷。借著行台與朝廷緊張的對峙氛圍,他授意薛稷對慕容忠加以庇護。
之後一段時間裡,對慕容忠的冷落乃至於刻意淡化其人存在,也是對慕容忠的考驗。讓慕容忠受盡人情冷暖、勢力逼迫,順便看一看其人在都畿官場究竟有多深刻的聯繫,等到其人窮困至極,李旦再以救世主姿態出面,授給顯職要任,不患不能收其忠心。
雍王捐財入宮,讓李旦有了重整北衙的物資基礎,此前他已經授意北門增設兩廄、為擴大人馬規模而作準備。只待朝中追獎事宜告一段落,便要將此事正式提上日程。
可他心裡存著熬鷹訓犬的打算,還未及有進一步的動作,這鷹犬竟然先一步崩潰了,直接影響到李旦重整北衙的計劃,心中怎麼能不震怒!
北衙諸種構想,關乎自身安危,李旦不欲外朝朝士知曉並干涉太多,先著令諸直殿學士退出殿外,才又拿著慕容忠那一份罪表說道:「此章奏由何司遞獻?」
「此表先經宗正寺、鴻臚寺並光祿寺批署、遞送門下,門下整集之後遞入政事堂。臣自覺事涉廣泛,未敢批給門下省抄發及下。」
政事堂乃朝廷中樞所在,所處理俱軍國大事,如果不是慕容忠身份特殊,章奏轉入門下省的時候,可能就會由門下省批閱抄發、分付有司執行了。
李旦聽到這話,心中暗道慶幸,而後沉吟道:「慕容忠擅進此奏,當中或有妖異曲隱。其人身份不俗,未可輕易裁斷,即刻追問所轉諸司,收回各所錄備,敕令不出,不得輕論此事!」
儘管慕容忠這一舉動搞得李旦很惱火,但是關乎北衙要計,他還是想試圖挽救一把。
李思訓聞言後便恭聲應是,倒也沒有往深處去想,只覺得聖人如此吩咐、不准事泄於外,只是為了保全政事堂此前庇護慕容忠的顏面。
待到李思訓離開後,李旦才將臉色一拉,對殿內侍者喝令道:「著令司宮台蘇永,即刻降第訓問青海王究竟何以屈意求刑?念其宗家戚族,准他進表自白,若所述仍是失實,既求死便賜其一死!」
慕容忠作此妖異舉動,李旦下意識便猜測應是雍王使員所為。慕容忠意志如此軟弱,無論緣由如何是不可再當北衙之用,但若能拿到一點雍王搞動作的罪實,可以適時據此問責行台。
且不說李旦後續謀計,諸直殿學士被遣出殿堂後,韋承慶便不疾不徐的向大內南門則天門行去。其人出身關隴名門,又是宰相之子,儀容氣度甚有可觀,雖循太平公主舉用,但入朝以來,也頗得朝士讚譽。
只是在行出則天門後,道左耳目漸疏,韋承慶腳步陡然加快起來,幾乎趨進而行,及至中書省外衙堂,便即刻召來待命吏員並低聲吩咐道:「速查青海王承奏事略,若有事可引,告諸喉舌將之逼出都畿!聖人貪好胡人勇健,欲引直宿衛,一旦胡將竊位,我關西諸家入朝掌機更難!」
吏員領命而走,韋承慶在堂皺眉深思,手中揮筆勾勒數字,赫然是「裴炎必擬厚封」!
第0713章 韋卿雅正,堪為宰輔
人的悲喜並不相同,有人歡宴於坊邸,有人戚戚於內庭。
當司宮台內常侍蘇永奉聖人所命抵達思恭坊青海王邸業時,才發現這宅居早為鬱林王李千里所有,恰在今日宴請都畿時流親好徒眾以賀喬遷新居,潞王李守禮自在受邀之列。
蘇永錯投門庭,不免大感意外,因有皇命系身,不敢耽擱,登時便要告退離開,卻被鬱林王強請入堂,略飲幾杯稍作致意,才得以脫身離開。
等到蘇永離開後,李千里也自退席並請潞王入內堂,神情凝重的嘆息道:「慕容忠罪表方作呈獻,聖人即刻使人入坊垂問,可見青海王於聖心頗重。我誘青海王自認其罪,行台可以據此再追,但若聖人仍要強施庇護,事情恐將再生波折啊……」
李守禮聞言後便冷笑道:「聖人若真如此罔顧正義,恩惠濫施,那我也可以無顧法律,入坊殺之庭中!慕容忠這狗賊幾害雍王大計,決不可再容其長活此世!」
「殿下切勿衝動!離都在即,身當門戶,眼下決不可干法譁眾。我想不通的是,慕容忠不過都內一閒流,何以甚為聖人見重?」
李千里講到這裡,眉頭不免深皺起來,同時不免有些慌亂,只看聖人對慕容忠其人其事如此關注,若知慕容忠此番進表是受自己逼誘,恐怕不會輕易放過自己。
李守禮不像李千里那麼心思雜多,聽到李千里這一疑惑,隨口便冷哼道:「聖人於宗家人情之內尚且深刻細計,又怎麼會無端施恩余者?他所貪圖,無非吐谷渾亡余勢力,將我發遣出都後,賴之細刻北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