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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人們都相顧狐疑,宦者匆匆行至殿門前,掀開錦簾,繼而便有夜風湧入雜聲,風聲中夾雜著其他的聲響,是小兒的哭聲。
聽到這聲音,李旦口中嘀咕一聲,似乎在抱怨,但還是吩咐道:「取裘衣來。」
他披上了錦裘,行出了殿堂,循著聲音而去,很快便來到妃子王氏寢居外,隨行宦者要上前叩門,被李旦抬手阻止了,只是站在門外靜聽房內小女童哭泣聲。似是夜中驚夢鬧夜,在宮人們細心安撫下,小女童的哭聲很快停止了。
聽到裡面沒了別的生息,李旦便轉身退回,待到行至妃子豆盧氏寢居外時,看到房間中仍有微光閃爍,便舉步走了進去。
「郎主還沒入寢?」
睡眼惺忪、臥榻小憩的豆盧氏聽到宮人們稟告,忙不迭起身相迎。
李旦對她點頭一笑,然後轉入側寢,探頭往屏風內看了一看,見二子成義與三子隆基都橫身榻上,睡相很不踏實,地上還散落許多竹馬、投壺之類孩童玩物。
「這兩個小子是很吵鬧吧?你篤靜慣了,把他們安置此處是為難了你。」
退出來後,李旦拉著豆盧氏的手嘆息道。
豆盧氏聞言後溫婉一笑,很快垂下頭去,低語道:「兩個小郎為伴,妾也能得歡趣。只是、只是……」
李旦拍拍豆盧氏手背,搖了搖頭:「不必說,你也趕緊入寢罷。」
此夜,李旦便入宿豆盧氏的寢居,登榻之後,很快就呼吸平穩的入睡了。
不知過了多久,床榻另一側的豆盧氏突然被異響驚醒,漆黑的帷幄中,她聽到幾聲短促且粗沉的抽噎聲,心裡一慌,忙不迭順著衾被摸去,口中低喚道:「郎主……」
「無事、無……」
聲音乾澀沙啞,豆盧氏手指摸向皇嗣臉龐,入手一片濕寒,她連忙收回了手,側偎在皇嗣弓起的脊背後,感受到那有如孩童一般的顫慄,心境也滿是悲涼。
距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皇嗣便起身離去。
豆盧氏親自捲起那被淚水浸透、又被牙齒咬噬至碎的被臥,收入房間中一個不起眼的箱籠里,匆匆洗漱後又轉去側寢安撫兩個起床氣、鬧彆扭,正扭打在一起的兩個少王。
世道浩大,任何人也只是滄海一粟而已,在或不在,世人生活總要繼續。
長壽二年元月典禮接連舉行數日,之後百司各行其序,朝事又回到了正常的軌道上來。
上午時,李潼在雲韶府接到他姑姑太平公主的通知,讓他今天提前下班,前往雒濱坊別業準備接待司賓卿豆盧欽望。
前來通知的是李潼的大表弟薛崇訓,這小子身穿緋紅官袍,雖然極力作大人模樣,但還是透露出一股難掩的稚氣。
元月慶典中有一項內容是加授百官,像李潼散官就加第七階的統議大夫,是正四品下的品秩,但本身領職並沒有變。這對一心想再搞個王爵的李潼而言,也實在是聊勝於無,無非俸料、祿米加多一點而已。
但薛崇訓就不同了,直授正五品的朝議大夫,且解褐出仕,直接就擔任殿中省下屬的尚乘奉御這樣的五品職位。
「解褐入仕,感想如何?」
看到薛崇訓到來,李潼便笑呵呵問道。他這個表弟,年紀不過十二歲出頭,卻已經是緋袍在身,也真是讓人不得不感慨做得好不如生得好。
「署中諸眾待我還算和氣,只是出入無事,衙堂實在無聊了一些。」
薛崇訓聞言後便一臉苦笑,上前拉著李潼說道:「表兄能不能勸告阿母幾句,我真是愚不堪事,實在不想閒坐衙堂!」
李潼聽到這話,也只是感慨這小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小小年紀便坐上了旁人企及不能的高位,居然還一臉的不情願。
老實說,他對這個職位實在是眼饞得很,甚至一度想幫他二兄李守禮謀求一下。只是還沒來得及出手,便被他姑姑搶了先。
尚乘奉御執掌內外閒廄之馬,南衙禁軍所用御馬便包含此中。雖然他奶奶擴充北衙禁軍,將一部分閒廄事權收歸內省,但這個職位同樣是大有可為。
關乎到禁軍人馬事務,李潼縱有設想,行事也不得不小心翼翼。前段時間搞馬球聯賽、給張克己搞了一個閒廄副使的職位,也是在進行鋪墊。
可是他姑姑做事就沒有這麼多顧忌,直接出手便將兒子安在了這個位置上。殿中省職官本就不同於外省其他寺署,主要用來安排宗親與勛貴等親信徒眾,用人主要還是看皇帝心意,外朝能夠干涉的力度很小。
李潼倒是比較了解他姑姑的想法,這麼做未必是有什麼明確的弄權思路,更多的還是類似於一種單親母親的要強,雖然兒女們沒了父蔭可恃,但並不甘心讓他們落後同齡人,反而要比同齡人過得更好。
不過為了這一點要強,就給兒子弄個五品官位,這也真不是一般人能搞的攀比。
「說的什麼蠢話,既經鳳閣給敕,就已經不再是私庭授受。既然在這個位置上,就要用心於事,不要雜想太多。」
李潼拍拍他肩膀,有些酸溜溜說道。
薛崇訓聞言後則是一臉苦相,哀嘆道:「我空坐衙堂已經覺得無趣,難道還要入廄飼馬?整日遊魂一樣往來皇城,都沒了時間去伴幼娘遊戲!」
李潼聽到這話後,更想踹這小子兩腳,所謂夏蟲不可語冰,你這小色鬼是真不知道世上有比女人更有趣的事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