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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這時候,城中角聲齊鳴,繼而便響起了整齊雄厚的馬蹄聲。早於城中整陣完畢的騎兵隊伍飛馳出城,循著突厥賊騎退走的方向便追殺而去。
隨著唐軍騎兵隊伍出城反擊,城內又有一批兵眾被調聚到了城門後,相對於此前出城殺賊的唐軍人馬之陣伍嚴密,這一批兵眾雖然數量更多,足足達到了五千餘眾,但卻陣型散亂、軍容不整,看起來倒像是一批烏合之眾,關鍵是多為胡人健卒。
這一批人馬,自然就是西河行社的胡卒們,雖然陣勢不夠整齊雄壯,但鬥志卻高昂無比。一個個聞戰則喜,顯得倒是比真正的唐軍精銳還要更加渴戰。
此時,作為西河行社統領的張仁願也披甲上陣,並做出了簡單的指令:「出城殺賊,賊盡還營。金鼓不響,回首即死!出城!」
下令完畢,張仁願當先持槊拍馬出城,後路諸西河戰卒們也都蜂擁而出,跟隨在後沿著前路騎兵隊伍進兵路線便直衝向前。
當突厥後路大軍推進至半途的時候,便見到野地中煙塵飛騰,繼而便是己方敗卒們正打馬飛奔而來,此時已經陣型不復,多有丟盔卸甲的狼狽。本部人馬上前接應,還未及詢問詳情,竟被一衝而過,而後路唐軍精騎也隨即殺至,不由分說便是一通砍殺。
眼見這一幕,突厥軍眾們也都不免驚懼有加,他們原本以為接下來這場戰事將會是一場攻城拔堅的戰鬥,卻沒想到陡然轉成了一場追擊野戰。
特別此時大軍中路所傳遞的軍令仍未及時轉變,最前方仍是行軍推進的陣列,不攻不守,霎時間便被己方的潰卒衝散,那些茫然無措的突厥軍眾們自是下意識便向後路敗走,未戰先潰。
東受降城前地勢一馬平川,最適合騎兵離合聚勢,往年自是突厥騎兵們縱橫往來、從容進退的樂園。可是如今因為有了這一道城防建築的存在,唐軍大可以逸待勞、以強攻疲。
此時剛從城中殺出的唐軍精騎們也抓住突厥這一點潰勢,於野地中如尖刀一般直插敵軍腹心之內,以點破面,很快便將突厥大軍撼動得全軍震盪。
「前路是何異變?」
受限於視野,默啜並不能盡覽前路戰鬥情形,但其視野所見,已經看到前路人馬紛紛倒戈並向後潰退而來。
「唐軍萬騎出城來殺,勢不能勝啊……」
大軍潰勢已成,人人魂不附體,縱然有一些將領還在試圖挽回軍勢,但軍令傳達卻阻滯頻頻,縱然能夠影響身邊幾人,但已經不足影響正常戰爭的走向。
當然,真正圍繞在可汗身邊的精軍,不乏身經百戰、意志堅韌,不會輕易受到環境的影響,仍在恪守軍令,仿佛穩立於大河驚濤中的一塊頑石。
但這樣的情況也並沒有維持太久,因為真正的暴徒們殺來了,那就是張仁願所率領的西河戰卒們。講到戰鬥力,他們當然是要遜於唐軍,但是講到對於潰卒的追剿圍殺,他們絕對是箇中高手。
當西河戰卒們抵達戰場的時候,突厥前陣人馬早已經被先行的唐軍精騎所沖潰,除了陣勢潰散開來,也因為前後的擁堵使得許多突厥軍眾不能順利逃散出去。這一部分人為了活命,下意識的做法便是棄械伏地請降。
然而不幸的是,他們遇上的可不是正規唐軍,而是視人命如草芥的西河暴徒。棄械投降的突厥軍眾們對他們而言無非是更加方便割刈的雜草,縱馬馳行而過,將那些突厥降卒們一個個釘死於途。
對於西河戰卒們殺俘的行為,張仁願向來不作制止,甚至不乏鼓勵。用他的話說那就是:兵者大凶,勿謂殺俘不祥,凡披甲入陣、刀鋒指我者,豈割肉飼我之善類?刀兵加賊,於我至祥!
唐軍精騎們雖然在正面戰場的衝擊上造成了敵軍的潰勢,但西河暴徒們的加入卻讓這潰勢變得更加猛烈洶湧。
突厥軍眾向來也以狠惡著稱,每有入寇都造成唐人平民大量死傷,但並不意味著他們就不害怕西河暴徒們不留活口的殺法。請降是死,戰意又無,那也只有向後逃命是唯一生機所在。
而當這一輪更加洶湧的潰勢形成時,默啜便再也沒有了回天之力,只能受潰部裹挾,在少量精兵的護衛下向後路潰逃而去。
一場追擊戰持續了數個時辰,唐軍將士們在追殺途中幾番換馬,一直等到天色擦黑,視野中再也沒有了大股遊蕩的突厥軍眾,才終於吹起了收兵的號角。
且不說唐軍此戰大量的斬獲,張仁願率部回軍時,抬眼便見到幾十名西河戰卒竟然混在城中丁役們當中,正在幫忙打掃戰場,收撿物資,臉色頓時一沉,馬鞭一揚便勒令將這幾十眾引至馬前來,不待這些人稟事,抬手一槊便刺死為首一人,並怒聲道:「殺!」
後路士卒們聞令不敢怠慢,策馬入前手起刀落便將這幾十名同袍盡誅於此。
眼見張仁願執法如此酷烈,周遭唐軍士卒們都不免倒抽一口涼氣,包括正站在城門前聽取諸軍匯報戰果的姚元崇都忍不住微微皺眉。只因張仁願所統西河戰卒並不屬於正式的官軍,姚元崇便也沒有多說什麼。
倒是勝州司馬唐修忠見狀有些不忍,忍不住入前低語道:「此戰西河勇卒作戰英勇,有目皆見。這幾十勇卒征途失伍,無奈轉回,但也熱心相助城事……」
不待唐修忠把話講完,張仁願便舉手打斷,並不給唐修忠面子,臉色一沉便說道:「作戰英勇,這難道不是他們的本分?這些隴外雜卒,於本部已被酋首役作牲畜,主上惜其勇力、收而用之,錢物盛給、衣食足用,此諸類一命以外,更作何舍?教化積功,一代難就,唯令行禁止,才能明知進退!恩者自為主上御器,威者臣下借而創功,唐司馬勿亂我馭悍之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