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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說著,王勮還一邊往後退,似乎真是有急事在身。
然而張循古卻不容他退避,闊行入前低聲道:「王舍人應該已知了吧,雍王他……」
「知道什麼?雍王殿下近日忙於河務防備,雖知歸邸,但卻不暇拜望。」
王勮搖著頭,神情頗有幾分茫然。
張循古聞言後只是直勾勾望著王勮,嘴角掛著譏誚的冷笑,自然看穿了王勮的裝傻。
別人迴避他,那是本性逼害,可是王勮卻從頭到尾參與了他們針對雍王一家的謀計,甚至三王冊書都是由王勮擬成。現在才來裝傻,不覺得可笑?
「莫非張少卿所言是張相公入憲台事?這件事我也聽說了,只是不問刑司事務,內情所知不多。稍後訪問一番,再來與張少卿細述。」
王勮見狀後乾笑一聲,然後回身一指則天門,又說道:「大夫眼下正在政事堂,似與諸相公論事,少卿若欲訪大夫,可直往政事堂去。」
為了擺脫張循古,王勮開口就把王美暢給賣了。果然,張循古聽到這話後,也不再與王勮糾纏,恨恨瞪了對方一眼,然後便又急匆匆往則天門走去。
王勮站在原地看了看張循古背影,口中長長一嘆,低頭想了想之後,也不再下省問事,直出端門,往積善坊行去。
他本來還存幾分僥倖,但見張循古已經是儀態大失,顯然是招架不了雍王的施壓。現在早早趕去認錯,希望雍王能看在他弟弟王勃與丈人裴行儉一家的面子上,原諒他此前的冒犯。
政事堂位於則天門內,張循古並沒有資格隨意出入,所以只能止步於則天門南,請守門的南衙將士入內通報。
當南衙兵長進入政事堂通報的時候,王美暢還在堂中與狄仁傑一起,希望能從楊再思口中挖出一些隱情。
聽到張循古要見他,王美暢下意識要拒絕,但他還沒來得及開口,楊再思已經先一步說道:「既然王大夫有事,那就請自便吧。堂務繁忙,我與狄公就不遠送了。」
狄仁傑想了想之後,便也示意王美暢出堂去見張循古。
待到王美暢離開後,楊再思也從席中站起來,對狄仁傑說道:「近日朝廷大任外臣於省中,雖然也是從宜,但也還是不可失於審察。銓選事務繁忙,我就不留堂了。」
狄仁傑聞言後點了點頭,送走楊再思後,他回到自己的直堂里,翻看諸司奏狀,從裡面抽出司屬寺所奏冊封文書,裡面是講為皇嗣諸子議封的事宜,其中次子李成義議封周王、少子李隆業議封相王。
提筆否決之後,狄仁傑又想了想,索性讓人取來火盆,將這份奏狀割裂成條,直接當堂焚燒為灰燼。
第0490章 筋骨不展,言輕於風
除了眼前家事,李潼還有其他事務要處理。
眼下神都局面,他與他四叔李旦是軍政分理。雖然說朝廷中也是人心雜亂、衝突眾多,但起碼他奶奶武則天還是留下了一個基本上能夠運作的行政系統,一些基本的事務都能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但李潼所掌管的軍務,卻是此前並沒有的,需要從無到有的構架一個新的管理系統。就算並不需要事必躬親,但想要將手中的權力完全發揮出來,他也需要挑選一批才足堪用的屬下,將手中的權力分授下去。
這也是富二代創業的弊病所在,你繼承了原本的一些政治資源,然後就勢必不能像草莽創業那樣擁有一個較長的磨合期,組建一個完全服從於自己的隊伍。
說到底,還是古代社會變革並不像後世那樣在技術進步的衝擊下擁有著極高的頻率與變數,所以社會階級相對固化。
李潼來到這個世界伊始,便面對著滿滿的惡意,從內心而言,他對當下整個官僚體系都持有一種比較悲觀的態度。
哪怕狄仁傑這種流芳千古的名臣,在真正接觸之後才知道也是一個歷經浮沉的老狐狸,哪裡是什麼濃眉大眼、完全正面的好人。演義中所塑造起來的童話形象,跟現實終究是有區別。
當然,李潼也是有依仗的,那就是他奶奶掌權這幾十年,將朝廷取士的範圍大大擴展開來,很有一種魏武曹操那樣唯才是舉的氣魄。畢竟武則天本身就是一個非典型的政治人物,所以必須要在原本的統治階級之外汲取新的養分才能維持她的統治。
諸如來俊臣這樣的酷吏,歷史上留下的形象自然是面目可憎,所帶來的影響也是頗為惡劣。
但話說回來,王安石在歷史中也是做了幾百年的禍國妖人,想要衝擊已經固化的既得利益群體,又不付諸刀兵,怎麼可能會成功?奪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彬彬有禮那是一輩子都不可能獲得成功。
像魏晉南北朝這樣的大變世,北方有屠盡北魏權貴的爾朱榮,南方則有一個宇宙大將軍侯景。隋唐承此舊弊,但也只是締造了一個從中古到近古的過渡時期,但最後還是難免出現一個天街踏盡公卿骨的殺人魔王黃巢,才算徹底將所謂的門閥士族掃入故紙堆中。
當然,大凡有正常人倫思維的人,都不會推崇這一類角色。他們是徹頭徹尾的破壞者,有破壞而無建設。但如果從客觀的歷史規律而言,這樣的人物又有其存在的意義,只是這種進步性所付出的代價實在太高。
李潼自認是他奶奶的衣缽繼承者,並不只是出於本身的政治需求,而是因為他如果再想更進一步,根本不可能通過正常的權力交接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