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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見黑齒常之臉上略有茫然,於是便笑道:「我愛胡姬風姿各異,但若只是唐妝唐服,則千人一面、趣意殊少。諸胡州既然各獻美色,再進方物為飾也是應有之義。喻人為花,離土則頹,其父母兄弟、獻來同居,以慰別情。若是諸胡州酋首女子,湯沐能無所進?」
無論這些胡州酋首們只是單純的獻媚求寵,還是另有他圖,若以為只憑這些女色便能達成目的,那也太小瞧李潼了。
我大唐疆域四極,人物包羅萬象,哪怕僅僅只是色藝,難道還不如你們諸胡可賞?喜歡的就是你們那種異域調調,既然人都獻來了,胭脂香料、衣裙佩飾各種裝扮之物也打包送來一點。
至於諸胡酋各自女兒進獻的話,我大唐公主外嫁還講究陪嫁湯沐邑呢,你們就出個人,寒磣誰呢?
此前彼此乏於接觸,除了官方書令交流,李潼也不好貿然接觸那些胡酋。真要索求過甚,鬧大了就是國際糾紛。
現在咱們是就色論事,我的要求你們不答應也沒關係,無非是我沒有面子而已,難道我還能因為丟了點面子就堵門攻打你們?
你們進獻女子,無非也是想跟我維持一個正面的來往,就算弄巧成拙得罪了我,不是大事,大不了大家不做朋友。
話說回來,我就算忍不下這口氣揮兵干你們一下,無非一場桃色糾紛,也不是我大唐恃強凌弱,非要對弱胡趕盡殺絕。老子堂堂大唐宗室、少壯親王,偶爾做點意氣之爭,但也不至於上升到改變大唐整體寬容的羈縻政策的地步。
黑齒常之聽到這裡,一時間真是沒話說了。一直等到雍王殿下入室休息,他才忍不住湊近雍王殿下的心腹郭達,低聲詢問道:「請問郭將軍,殿下於女色、這個……我絕不是要窺探殿下私隱,只不過諸美繞廊……」
他努力斟酌著用詞,但還是覺得言不能盡義。
能被諸胡族徵選獻上的胡姬,自是美艷迷人,可面對這麼多的諸胡佳姝,雍王殿下第一個念頭竟然不是縱情聲色,居然是想利用這些女子們繼續敲詐她們各自背後的胡族,這真是讓人不佩服都不行。
「殿下於京中早已納妃,王妃出身滎陽鄭氏名門,端莊得體,乃聖皇陛下親自選聘。並有兩位孺人,與殿下相知情深。卑職不敢妄論尊貴,但諸胡女露艷俗媚,殿下心境高潔清雅,又怎麼會輕易受此淺俗蒙蔽!」
郭達半是自豪、半是欽佩的回答道,他對黑齒常之這個戰功赫赫的大將也頗有欽佩,所以才繼續說道:「殿下器量宏大,諸事明察明斷,我等任事者恭在於事,但能恪盡職守,便也無需驚懼余者失於周全。」
黑齒常之聽完後便點了點頭,不再多問,算是對雍王殿下有了更多的認識,益發覺得自己所遇得人。至於那諸胡佳姝,也都按照殿下的吩咐,在州府內城裡另闢院舍,暫時收養起來。
那諸胡女子得此待遇,不免大感失望。
最初她們被選作進獻給大唐貴人的禮貨,心中自然難免惶恐,有種身世飄零的無助淒涼感,當然內心裡也是不乏期待。
在她們這些諸胡部族中,強大富足的大唐便是天國一般的存在,及見那位大王丰神俊雅,甚至就連河源軍的殺神統帥都只能恭在身後、奴僕事之,心中更是欽慕無比,渴望能得侍左右。
「我父是湟源莫賀南州都督,所部羌民七千帳,雍王殿下如果肯收留,父兄都願做殿下帳前最勇武的鬥士!」
眼見雍王親衛們上前驅趕她們轉往別庭安置,其中一個佩飾華美、金銀滿身、更兼豐滿濃艷的胡姬忍不住大聲呼喊道,站在廊前不願離去,只盼能夠引起那位尊貴英俊的雍王殿下對她更多關注。
聽到這喧鬧聲,黑齒常之扶刀上前,沉聲道:「殿下若不收納你,難道你父兄就拒受王命?拙婦噤聲!若擾殿下休息,不獨你性命難有,我更要親入胡州擒你父兄!」
叫嚷的胡姬聞言後頓時噤若寒蟬,至於其他胡姬們則更加的不敢發聲,垂首默默離開此處。
李潼這一夜倒是睡得很香甜,本就遠來疲憊,跟河源眾將士宴會時又小酌幾杯,入房後沾榻即眠,只是醒來的時候,天色仍然沒有完全放亮。
帶著一絲睡眼惺忪的茫然,李潼扶榻而起,早已恭候在外間的婢女聞聲後急忙奉上醒酒生津的茗茶。
昨日宴席中,李潼便發現一個現象,那就是河源眾將多嗜茶,幾乎是人人必備的飲品。飲茶的風尚,竟然比內陸的兩京還要風靡。
這大概也跟邊地的飲食結構有關,肉食肥膩、乳品多膻,所以對於茶葉需求更大。由隴右推及吐蕃,可知吐蕃高原上對茶葉這一商品的需求同樣不小。
後世多有研究茶馬古道,通常認為茶葉大興於高原應該是在隋唐之際,因為圍繞吐蕃核心區域的邏娑周邊考古沒有發現隋唐以前的茶飲痕跡。但事實上,在高原的象雄地區所發現,卻將這一歷史推前幾百年,發現漢時絲綢之路的茶葉痕跡。
如此發現也符合高原的發展歷史,吐蕃如今雖然強大一時,但在幾十年前,還僅僅只是高原上三雄並立的最弱勢一方,是山南雅礱的部落聯盟。
一直到了松贊干布時期才遷都邏娑城,先後平定了孫波與象雄,成為高原霸主。而也一直到此時,邏娑區域才成為高原政治中心,在此之前當然不會有太多文明痕跡殘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