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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徐典臉色變幻不定,一邊回答著房氏,一邊暗示宮人上前奪簪。可是那幾人還未上前,房氏又將簪子拔出戳在喉間,臉色也變得慘澹至極:「先王骨血托我,妾才忍痛偷生!如今母子不見,生死不知,若不能生人相見,那不如同赴黃泉,共覓先王!」
「太妃切勿……」
徐典見房氏死志決然,一時間也是完全的慌了,要知道就在昨日因為永安王夭亡,負責監守的女掌已經身陷刑獄。無論太后待故太子家眷態度如何,這些貴人際遇如何淒楚,也不是她們這些女官能夠隨意逼殺。
眼見房氏以死相逼,徐典無奈,只能命人安排,當然也不忘向更上層匯報,以求減輕自己的干係罪責。
瑤光殿位於池中島上,宮人搖櫓將房氏並幾名監管女史送到岸上。之後房氏仍然緊攥髮簪,不顧腿上傷勢,一步一血往西面夾城而去。所過之處,血跡刺眼,觀者無不淚目悽然。
此時的李潼,尚不知他那名義上的嫡母為了見他付出怎樣代價。他是下意識抗拒接受自己這個新的身份,但不斷匯聚而來的羽林宿衛已經將此處團團圍住,顯然這個新的身份他不接受也得接受,而且在這禁宮之中大概也不存在一個隔壁老王可以讓他攀親認故,展開新的人生。
原本散在院子裡的宮人們也都被驅趕聚集到了一處,只是仍然沒有人上前來與他接觸。那些聚集至此的士兵們也只是貼牆而立,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倒讓被圍困在房間中的李潼生出幾分悲壯兼惡趣的想法。
很顯然,他這個就連自己都無法接受並解釋的魂穿現象,也給那些淳樸英武的大唐羽林賁士們帶來了極大的壓力。
是了,可不可以利用自己這個魂穿的妖異現象來稍作文章,讓處境得以改善?
不過,這思路剛一打開,還沒有來得及繼續深思,門外又有騷亂聲響起,打斷了李潼的思緒。他起身繞牆小心翼翼行至門側,剛剛探出頭去,便看到一幕令他畢生難忘的畫面。
院牆外許多羽林宿衛潮水一般退入庭中,左右散開,而在宿衛退散所出現的空隙之中,正有一名襦裙散發的婦人踉蹌向內而行。婦人上衫下裙,裙衣紅得刺眼,抬臂握拳抵在頸側,她一邊行著一邊向里望,嘴裡則發出淒楚的喊叫聲:「三郎,三郎……你究竟是生是死?」
李潼愣住了,他並不認識這個女人,但在看到對方之後,卻有一股孺慕歡欣的親近感由心而生,下意識的舉步踏出房門,一個稱呼涌到嘴邊卻有些喊不出。
婦人隔著李潼還有幾米遠,但在看到李潼之後,那憔悴的臉上卻露出由衷的笑容,繼而似乎一股信念的力量快速流逝,然後便摔在了庭中。
「奪下太妃手中利簪!」
一路跟隨至此的徐典見狀後驀地喜上眉梢,抬臂驅趕著身後宮婢一擁而上,將摔倒的婦人團團圍攏起來。
李潼看到這一幕,羞惱無從按捺,他拋開心中那卑微可憐的防範,闊步行了上去,用力推開擋在身前的宮婢,彎腰撲在了婦人身前,看到對方那喜悅又疲憊的眼神,嘴角在顫動幾下之後,終究還是喊出了一句「娘娘」。
「我的兒、我……」
婦人抬臂要將李潼擁入懷中,身軀卻是驀地後撤,已經被那名女官徐典指使著宮人們拖到了後方去。
李潼半蹲在原地,隔著眾人交錯身影望著婦人,心內已經生出自己的的確確已經來到這樣一個世界的真實感,對面那個略顯狼狽的婦人是他的嫡母,在這樣嚴酷的宮闈環境中,以命相脅也要爭取一個見他一面的機會!
「娘娘,我沒有死。我死了,但又活了……」
李潼站起身來,以少年李守義的口吻望著房氏,努力想擠出一絲笑容來,臉龐卻顯得僵硬。
此時他的身邊也聚集了為數不少的人,幾名體魄魁梧的羽林賁士們隱隱將他包圍起來,拋開了心中的惶恐,李潼環視周遭,沉聲道:「我是太后血傳,聖人從子,你們敢放肆?」
聽到這話,不獨周遭雜錯人影僵了一僵,就連被宮人們半抱住的房氏望向李潼的眼神也顯出一絲狐疑。
李潼不理其他,硬著頭皮走到房氏面前,快速的組織言語開口說道:「娘娘信不信陰府輪迴?彼中日月,不同人間,假死短日,我已經週遊四時……」
「大王所言是真?」
李潼胡扯話音未落,更在房氏等人身後又響起一個詫異的聲音,那聲音清脆婉轉,繼而聲音的主人便出現在李潼視野中。
然而不待李潼細作端詳,房氏已經轉身撲至那聲音主人面前,泣訴道:「請上官才人敬告太后陛下,坤福浩蕩,幼子承澤,亡魂復生,幸在恩佑!」
上官才人?上官婉兒?
聽到房氏的泣訴聲並對來人的稱謂,李潼又是一愣,轉又好奇的望向來人。
第0003章 前途堪憂
上官婉兒時年二十五,正是一個女人韶年正盛、芳華艷麗時節,髮結百合髻,同樣是上衫下裙的打扮,但站在人群里卻是清麗獨秀。
她臂彎環披黃羅帔子,本來一雙晶亮的眼睛還在認真觀察著李潼,待見房氏撲在身前,連忙彎腰將之攙起,但卻並不接房氏所言。
待見到房氏衫裙血污並頸間的血紅,上官婉兒眼中也泛過一絲哀傷但又很快壓在眸底,她側身攙扶住房氏,用一種責備又關切的口吻說道:「先王所遺,豈獨永安?太妃雖然思疾念切,但也不可輕操兇險,如此不止讓受者失於孝道,一旦險成於難,二王也將痛失所恃,此跡實在不可復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