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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多祚不僅僅只是北衙右羽林將軍,本身還是靺鞨大酋,門下不乏使員,可以確保監控住慕容忠門下走使之眾,使其得不到什麼有價值的消息,只如一個囚徒般任由自己擺布。登門討要慕容忠送禮名單,言是索回雍王許給他的財貨,實際上也是為了監控起來更方便。
接下來幾天時間裡,李千里也按照那名單頻頻走訪時流,營造出自己在努力做事的一個假象,安排幾架貨車頻繁出入坊邸,一時間倒似乎真有所獲頗豐的樣子。
關乎到自身安危與前程,慕容忠自然也不會只是聽信李千里一面之辭,門下使員積極走訪,但也實在不得要領。但是對於李千里近日行徑並邸中動靜,倒是了解的很詳細。
人在困境之中,本身就偏於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事情。更何況李千里這個老油子在武周一朝都能混得風生水起,現在只是安排慕容忠這樣一個困養神都的亡國之君,自然遊刃有餘。
樁樁種種的跡象,讓慕容忠確認李千里的確是在做事的。而在之後幾日,畿內又發生一樁大事,讓慕容忠更加意識到雍王如今的權勢威重。
那就是朝廷近日所忙碌的有關舊臣追封的問題,與雍王有關的一樁,是孝敬皇帝丈人裴居道,追封為晉國公、并州大都督。恩授之後,與正牌的國丈劉延景所封之宋國公、荊州大都督全無二致。
裴居道談不上什麼忠烈名臣,雖然出身河東名門裴氏,但察其事跡、資歷,也實在不當如此殊封。哪怕其人乃是孝敬皇帝的丈人,但如果不是孝敬嗣子太爭氣,裴居道無論如何也難得如此哀榮。
朝廷對雍王是這樣的態度,慕容忠看在眼中自然更加的心慌。於是在稍作準備後,便即刻再請李千里過府,恭敬的將李千里所吩咐他擬寫的請罪之表呈給李千里先看一看。
李千里這一次再登邸,聲勢就大得多,不獨自身衣著裝扮里外翻新,就連隨從家奴們都騷包的一身綾羅穿戴。可見這段時間走訪慕容忠所交際眾家,的確是所獲頗豐。
登堂將慕容忠擬定的罪表稍作翻看後,李千里冷笑一聲,隨手便將之撕碎,又望著慕容忠頗為不耐煩道:「怎麼青海王覺得雍王殿下能這麼敷衍過去?你此表所述,唯鐵勒諸部逼迫,不得已倉皇歸都,竟無片言有述違觸雍王殿下教令之實。殿下一口屈氣難舒,我又如何為你遞話請恕?」
「但、但我所言,也確是實……」
慕容忠聞言後自是一臉難色,只是不待作更多解釋,便被李千里抬手打斷。
「彼方情勢,我並不感興趣。但你表章中,必須寫明何以招怨於雍王殿下,再言悔過痛悟之心境,如此才能彰顯雍王教令之威重!」
看在錢財的面子上,李千里耐心多講幾句:「我知青海王所想,擔心論罪成實,恐將無從洗脫。但方今雍王殿下權重多少,你也清晰有見。如今殿下還有仁恤不失,若這一點耐心都消磨殆盡,那我也不敢再作更多擔保。」
「我若罪表呈遞,雍王殿下真能放棄追究?」
慕容忠終究還是有幾分忐忑,再作追問以確認。
「無論朝廷還是雍王,本來也沒有加害你的心意。唯你觸怒雍王殿下,一點怨情深結。西方之事,朝廷已經盡付雍王。只要殿下怨情舒展,放棄追究,朝廷於你無非降敕訓責一番而已。」
李千里講到這裡,不著痕跡的撥弄了一下滿身華貴佩飾,又說道:「近日我遊走幾家,時流也多知殿下心意。難道你覺得殿下會因你而自毀時譽名聲?」
見李千里一身貴氣逼人,慕容忠終於咬牙道:「好!鬱林大王既然誠意救我,我自無相疑的道理!不需轉日,今日就在堂中畢陳所罪,請大王當面斧正!」
說完這話,慕容忠便伏案鋪紙,細述自身罪過。雖然措辭之間仍然不免避重就輕,但總算交代清楚他違抗行台徵令,私自入國這一事實。
李千里看完後雖然仍覺有些不滿,但也心知不當迫之過甚,只是忍不住嘆息一聲道:「生人所以愁苦,泰半源於情事不通。青海王若早早有此覺悟,不至於生出後續諸多誤會,讓我也受累事中,還有幾家尚需走訪。」
慕容忠聞言後,心裡不免暗罵你這傢伙自己貪財,不顧體面的借雍王聲威去勒索時流人家,還要怪我害你受累!
一想到李千里這一通攪鬧後,日後再想將關係維繫起來,勢必還要付出許多。但只要保住了自身的性命以及對吐谷渾舊部的統率權,這些後計大可後續再從容處理。
「頓筆書成,命系大王!」
心中雖然對李千里的貪婪腹誹不已,但慕容忠還是一臉懇切的再次說道。
「放心罷,諸事有我。唉,若非家事漸繁,費用日巨,我也實在懶於過問這些閒事。」
李千里一副老大哥姿態拍胸保證,但在說完後等了片刻,卻發現慕容忠沒有更多表示,便又嘆息道:「此事短則幾日,長則旬月之內,當有後文。余計倒也不必急在一時,只不過近日邸內人事越發雜亂,起居都局促不安……」
講到這裡,他便左顧右盼的打量起這座廳堂來,意思自然很明顯,雍王殿下的意思是你的家私盡數給我,當然也包括這座邸業。
慕容忠聞言後,心中自然火大。他是聽門下奏告,李千里坊邸近日頻有資貨出入,想是從他送禮各家討來,所謂人事漸繁,本就是他所送出的資財充實。結果現在因為財貨多放不下,又來開口討要他的宅邸,簡直就是慾壑難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