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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行的宋霸子聞言後也點頭道:「早年寒家欲擴商道,從兄親攜重貨西行山道,只是行途尚未過半便慘遭強梁圍殺,自此之後便不敢再輕涉西山。若早年川西領地便有這樣的秩序,那些汲汲於途的蜀中同鄉們不知有多少能倖免於難……」
聽到宋霸子如此感慨,郭萬鈞眸光閃了一閃,似乎有話要說,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蜀人工商發達,但並不好逸惡勞,仍然極具開拓精神。雖然商貿只是不切國本的小道,但也正是因為一代代蜀商們孜孜不倦的探索,才突破了地域周邊那重重天險,將蜀中商品分銷到天下各地,從而也換來了海量的財富。
不過蜀商群體們因為各自經營重心的不同,也都分成了各種各樣的小團體。如宋霸子一家便專注與關中的貿易,常常遊走兩京權門之間,因此成為蜀商中翹楚存在。早年在長安豪擲百萬,從而獲得當今聖人的關注賞識,一舉成為行台元從,前程已經不是區區商道能夠限制了。
當然更富傳奇色彩的還是蜀商楊氏,楊家早年專注於川南商貿,如今則顯為國戚門戶,子女們或貴為皇妃、或成為統兵大將,可以說是蜀商群體中轉型最為成功的一個代表。
至於郭萬鈞,則就是專注於川西商貿,所以才有了跟隨郭元振深入蕃土並建勛榮歸的一番際遇。
由於各自經營的領域不同,再加上此前朝廷對於蜀中的商貿關注度不夠,所以蜀商們也各自發展出幾個小圈子,共享一些固定的商貿路線,對於貿然過境的跨界者圍堵刁難。
宋霸子一家早年專注於走兩京上層政治路線,對別的方面參與度就不夠高。其人所言族兄開拓西山商路時被生羌山賊圍殺,郭萬鈞下意識便猜到應該是一些西線蜀商們為了阻止宋家插手川西商貿而進行的警告。
商場如戰場,和氣生財只是說說而已。像早年的楊家準備將自家經營的商貿路線從川南轉移到關中,就遭到了宋霸子一家的打擊刁難,若非機緣巧合投入仍在潛邸、尚未發跡的當今聖人門下,如今的蜀商群體中只怕都不會再有楊家這樣一個存在。
郭萬鈞欲言又止,也是轉念想到憑宋霸子的智謀閱歷自然也能明白這個道理,眼下之所以提及舊事,主要還是感慨在朝廷的強力管制下,蜀中的商貿環境已經大好,諸事不失統控,或仍不能完全杜絕惡性的競爭,但較之往年的全無底線又好得多。
打箭爐附近地勢雖然變得崎嶇險峻起來,但作為唐蕃商貿的一個交匯點,來來往往的商隊也是極多。朝廷使團出現於此境,自然也引起了商賈們的關注。
若是以往,這些商賈們多數要抓住這個機會,跟隨在使團身後蜂擁上路,如此可以避免道途中各種兇險。不過眼下西山的治安環境已經不再像以往那麼險峻,商路又狹促有加,為了保證朝廷使團行期不誤,許多商隊乾脆延後上路。
畢竟眼下唐蕃貿易繁榮,也是建立在大唐與吐蕃之間的外交關係上的。若兩國仍是交惡對峙,哪怕蜀中這方面商貿環境再怎麼有秩序,也很難將貨品傾銷到吐蕃國中。
作為一個邊貿重鎮,打箭爐此處駐有唐軍兩千餘人,都是益州的州縣團練。除此之外,還有幾千名分布在西山峰嶺之間的生羌力卒長期在此勞役。
張說因為心裡已經決定歸朝後便投身邊事,雖然川南、川西地域不同,但料想情況也有類似之處,所以他對打箭爐這樣的邊防兼貿易重鎮的維持與運作也頗感興趣。趁著使團在此休整之際,用心打聽了一下打箭爐這裡的運作情況,特別是對諸生羌部族的監管的執行策略。
西山峰嶺崎嶇,分布在境域中的生羌部族大大小小數百個之多。但是由於地理環境的限制,並沒有形成什麼特大部族。
朝廷對此境生羌部族的治理也是因地制宜,除了因循蜀商舊計僱傭勞役之外,也進行了一定規模的編戶。只是這編戶並不同於內地,分成了獵戶、菜戶等,驅逐山林野獸,為過往商旅提供飲食住所等等。
接受朝廷編戶的生羌民眾們,能夠居住在地勢相對開闊平坦的地區,這些地方往往也開設草市,用於沿途商貿的進行。
至於一些不願意服從朝廷政令管制的生羌部族,則就是需要重點警惕的對象,需要定期向州府匯報行止所在並棲息地的方位。一旦出現什麼異常情況,州府則就要直接出兵進行干涉。特別是一些勢力不俗、能夠威脅到商路安全的生羌部族,則就需要更加嚴厲的督管,乃至於夷滅其族。
不過這樣的情況還是比較少的,朝廷在打箭爐正式駐兵的過往兩年,因其桀驁不馴而招致滅頂之災的,也僅僅只有兩個生羌部族而已。
畢竟唐蕃商路的興旺,對沿途所經地區的生活狀況也有改善。西山境遇中的羌胡部族雖然不少,但大多數組織結構比較原始,且生產力低下,通過樵採勞作也只是堪堪能夠足基本生活所需,對外界的物料需求極大。
雖然山林峰嶺間也不乏珍惜物料的產出,但也需要交易才能變現獲利,囤積在手對於諸生羌土民用處不大,只是一堆廢料。
早在朝廷還沒有正式經略此境之前,便不乏實力不俗的蜀商在山林間豢養土羌為其奴僕勞役、獲取各種原料商品。如今朝廷的力量進入此境,也只是將原本分散的經營統籌起來,變得更加有規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