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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李潼率眾行出廳堂的時候,已經聽到身後傳來豆盧欽望老邁但卻不失豪氣的話語,但也沒有再駐足回望。
這種老狐狸活了大半輩子,最擅長就是趨利避害,當然會做出對自己有利的選擇。如果此夜僅僅只是自己一人發難,豆盧欽望怕是要寧死不從,但是眼見李昭德與狄仁傑都參與事中,當然能夠洞察到這是一個難得的翻身機會。
夜中的神都城,躁鬧有之,但總體還是靜謐。李潼在諸護衛們的拱從下離開公主府直往道術坊而去。
颯颯秋風撲面而來,街面上少見行人,但沿途坊牆裡卻不乏人語聲。
神都城這種坊市隔離的布局,每一坊都是一個獨立的小空間,可以確保即便是發生什麼動亂,也不會在短時間內蔓延全城,這也給城防調度帶來了極大的便利。
畢竟恐懼的情緒最能快速傳播,一旦騷亂蔓延全城,城中民眾們驚慌逃竄之下,也會影響訊息的傳達,讓城防系統不能在短時間內判斷出動亂的源頭從而重點撲滅。
當然,凡事都有利有弊,神都城這樣的格局,也給李潼此夜弄事帶來了極大的便利。
只要確保坊中傳警系統被控制起來,坊內哪怕殺得血流成河,消息的傳遞也會有一定的阻滯並延後,從而能夠讓他多線操作,重點突破。就算城中的金吾衛已經發現不妙,但在沒有完全搞清楚狀況之前,也沒有權力擅自提高防禁等級。
李潼一行向東抵達惠訓坊南時,對面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並伴隨著高亢的歌唱聲:「少年負壯氣,奮烈自有時!」
聽到這歌唱聲,李潼眉眼舒展開,這正是道術坊已經成功的信號。於是他便喝令身後諸帳內全都避往道左,脫下外邊加傳的那一身衣袍,並高歌回應道:「府縣盡為門下客,王侯皆是平交人!」
很快兩方隊伍便匯合起來,李守禮見到站在道左等候的李潼,推鞍下馬並沖行至前,一臉興奮的低吼道:「三郎,成功了!」
「左金吾衛察覺沒有?」
李潼一邊揮手示意諸帳內將脫下的外袍拋在道路上,一邊詢問李守禮。
「有一隊街徒入前盤問,被我喝退了,想是已經向洛北報信。」
「只要還沒南來就好!」
李潼聞言後點點頭,接過屬員遞來的皮甲披在身上,並對李守禮叮囑道:「二兄此夜已經事了,且引府眾返回道德坊守護家門,不得我親筆手令,不准外出!」
這會兒諸敢戰士們早已經下馬換上了王府帳內脫下的衣袍,李潼並不打算引領這些帳內前往北門奪門入宮。
為了保證事情的隱秘,這些王府護衛們除了少數心腹之外,其他人都是在進入太平公主府內之後,才知代王此夜竟要圖謀大事。而且諸帳內戰鬥力也有限,遠不如敢戰士們悍勇,稍後如果遇到什麼突發狀況,未必能從容應對。
不過李潼也並沒有薄待這些人,他與他二兄今年歲收都收存在道德坊王邸中,就是為了犒獎諸從事者,這些人只要進入雍王邸協助防守,一場富貴是免不了的。
「三郎,你小心!」
李守禮親手將三弟扶上坐騎,並凝聲說道。
李潼拍拍他手背,同時也沉聲說道:「二兄你也小心、珍重!」
之所以讓李守禮回防道德坊王邸,其實也是存了以身誘敵、分化武家諸王武力的想法。兩府護衛加起來六七百眾,回到道德坊據守,即便左金吾衛武懿宗有察覺,引左金吾衛眾南來攻打,短時間內未必能打下來。
李潼如果能夠在北衙奪門成功,當然會第一時間派人前來救援,如果不能的話,他自己都死在玄武門了,也就沒有餘力再關照這個二兄,兄弟同赴黃泉而已。
所以在給西京人眾傳信的時候,李潼也準備了兩個方案,如果聽到神都事變成功,自然是組織起事。如果不成功,就儘快組織精銳南下益州,保護他長兄李光順往安南逃竄,好歹給他們這一支留個後。
李守禮自率兩府帳內返回道德坊,而此時楊顯宗等敢戰士們也早已經換上了簇新的王府帳內袍服,掩蓋了一下身上一番廝殺的血腥氣,只要不湊近觀察,在這秋夜中倒也瞧不出什麼端倪。
楊顯宗策馬入前,打開馬鞍上的一個包裹,赫然是血淋淋的武承嗣首級,同時楊顯宗又將攻打魏王邸並武承嗣身死過程快速講述一番。
得知武承嗣居然是死在其王府典軍手中,李潼不免又是一樂,然後讓人將那典軍引至馬前,沉聲道:「你是魏王府典軍?我記得你名為丘功吧?有膽色,是了,已故南衙丘神勣,與你可有瓜葛?」
那個魏王府典軍丘功這會兒也被套上了一身代王府護衛衣袍,匍匐在地顫聲道:「代王殿下少壯威名,卑職也忠心傾慕,既然義士已經起事,豈敢再屈事國賊!卑職鄉籍河北懷州,與故賊丘神勣並無瓜葛!」
「好得很,此夜隨我用事建功,無患前程!」
李潼抬手讓敢戰士們將這個陣前反水的丘功拉上戰馬,然後便號令敢戰士們加速前行。此前之所以隱秘用事,是為了能夠成功幹掉武承嗣,現在武承嗣人頭已經拿到,接下來也就沒有再隱匿的必要。
馬蹄聲雷動,很快就回到了尚善坊中,李潼又看到右金吾衛將士已經殺進了坊中梁王邸中,但也並沒有停留。武三思此夜入直政事堂,此夜並不在邸中,在計劃中是要讓李昭德等人入政事堂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