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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得勢之前雖然言行有悖,但如今大權獨攬時反而能踐行前言,稍得鬆緩便要厚待恩親,連自己的起居宮室都無作修飾便要籌劃著名給祖母修造宮苑,這也讓武則天老懷大慰。至於宮室建造的華美與否,則在其次。
李潼先將太皇太后送入御帳之中,之後太妃、皇后等人也次第入內,在這裡短作歇息之後,李潼便又起身往皇苑南面而去,留下這一處御帳供諸外命婦們入內參拜問候。
如今菡萏園中最有規模氣派的,還是位於曲江池附近的水殿。這一座宮殿臨水而建,其中更有一半延伸進水中,樓閣之間有棧道相連,緩步其間自有一種凌波而行的灑脫輕快。
當李潼來到此地的時候,先一步趕到布置的長兄李光順也早已經將諸事布置妥當,除了宮殿本身修飾裝新之外,還在水上樓閣之間打造起了高高的觀景台,皇帝登台便能看到南面曲江對面百姓戲樂的熱鬧畫面。
皇帝駕到,早已經於此布置妥當的內教坊雲韶府眾樂工們便立刻開始鐘鼓齊鳴、奏樂相迎。而在聽到這禮樂聲響起後,皇苑內外各處都響起了各種迎唱聲,聲音雖然雜亂無序,但卻融匯成一道聲浪洪流,震得堤旁柳枝都簌簌發顫、鳥雀不敢棲枝。
在這一片山呼聲中,李潼闊行登殿。與此同時,諸王公貴族、朝臣供奉官們也魚貫而入,於殿中再作叩拜賀禮並進奉禮物。
節前大朝會上,群臣各受賜物,君臣之間也要講究一個禮尚往來,所以今天入賀佳節當然也不能空手而來。不過相對於朝廷賜物價值既高又滿滿的實惠,群臣所奉上的禮品則就有些華而不實了,無非幾束蘭芷香蒲,於是很快的,李潼便被各種香草圍成一團。
雖然這些香草單獨一束味道聞起來馨香淡雅,但這麼多聚成一堆,那氣息則就變得有些刺鼻,李潼因此連打了好幾個噴嚏,並嚴重懷疑這些香草可能就是在就近曲水河畔採摘來的。
而他掩鼻打噴嚏的時候,適逢老臣王及善入前進獻賀詞並禮物,聽到這中氣十足的噴嚏聲後,王及善便笑逐顏開,再拜而起然後手舞足蹈起來,口中還歡唱道:「芳蘭祓惡、順氣壯神,臣賀聖躬勇健、長享此國!」
李潼這裡還沒吐槽完這老先生戲多,正想著要不要把他也埋在這一堆香草中祛除一下病惡,其他臣員們也都聞聲而起,蹈舞湊興:「賀聖躬永健,長享此國!」
見眾人全都如此捧場,李潼索性也從席中站起來,跳出那一堆香草,同群臣們在殿中跳起了踢踏舞,口中還要笑語道:「蒼天賜福,與卿同享。元祀修禊,瑞氣呈祥,優哉游哉……」
這樣的舞步與這樣的唱詞,羞恥是真的讓人感到羞恥,但若不這麼做的話,又顯得不夠合群。所以李潼也只是強按著心中的羞澀,就專門追著老愛加戲的王及善跳個不停。
見聖人興致正濃,且眷意滿滿,王及善雖然已經額頭見汗,但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跳下去,到最後那一對老腿腳抬都抬不起來,只能貼著地毯干蹭,李潼這才略感滿意的停下來,示意中官將王及善攙回班席中坐定,自己也頗為志得意滿的返回坐定。
瞅你那小樣,還敢跟老子戲鬧斗舞,你是不知道你家主上多牛逼,累不死你!
群臣入賀完畢後,時間也來到了正午。一群老東西,終究不如新選人們青春喜人,所以李潼也抬手召來侍臣們傳召早已經等候多時的新選人們。
不過在侍臣入前的時候,李潼才發現集英館幾人神情舉止有些不自在,一個個在廂殿席中左顧右盼,看起來就毛毛躁躁的沒有靜氣,仿佛是沒有見過世面的愣頭青。
看到這一幕,李潼自然有些不悅,集英館乃是他的親信班底,他還打算讓這些傢伙們給新選人們打個樣,日後也好從這些新選人們當中繼續精選後備力量。可現在一個個儀態不修,一望便讓人生不出什麼敬重的念頭,實在是有些欠妥。
今天也不是什么正式的朝集,倒也不需要太過注意朝儀章軌,於是李潼便在席中抬手指了指廂殿裡裴光庭等幾人,示意他們入前來訓斥告誡一番。
裴光庭等人這會兒巴不得不被人見,剛才群臣斗舞的時候都隱身在廊柱後不敢上前,卻沒想到還是被聖人注意到,一時間不免哀嘆不已,於是縮著腦袋打算含糊過去,視線餘光卻瞥見聖人作勢欲起,只能忙不迭起身趨行入前,繞開正殿的圍屏,從側方湊近御席,入前便叩拜下去恭聲道:「聖人有何訓令?」
「你們……抬頭、別動,怎麼回事?」
李潼正待開口訓斥,卻發現裴光庭眼角隱有烏青,雖然鬢間幞頭處插著幾朵艷紅的石榴花,但還是掩飾不住,於是便皺眉低聲喝問。心裡已經隱隱懷疑這幾個傢伙是不是仗著年少位高,調戲曲江盼的小姑娘,被人家長揍了。
「無、無事……」
裴光庭還待搪塞過去,繼而便聽到聖人冷哼一聲,這才支支吾吾道:「鷹苑一群丘八,恃勇辱人,我等館人幾員飽嘗老拳,平陽公到場都沒能喝阻……」
「竟有此事?詳情始末,如實道來!」
李潼聞言後又皺眉冷喝道,直至裴光庭斷斷續續將原委講述一番,這才忍不住低斥道:「該!耀卿何在?」
「蕭某等力陷耀卿,言他有份組局,已被一同系入推院。臣等職在供奉,不敢有缺,宴後才能伏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