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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海沉浮多年,狄仁傑的政治敏感自是不凡。就在他前腳離開奔赴豫州,後腳左肅政大夫格輔元請築慈烏台的奏書便送入了禁中。
第0035章 嬌花藏毒
「太后要在禁中修築慈烏台?」
聽到這個消息後,李潼是有幾分懵逼。他終究不是在這個時代土生土長起來的人,對於深具時代特色的政治手段還是有些想像力不足。
當他寫出《慈烏詩》的時候,倒是想到有一天或許會被武則天用來粉飾自家母子情深,但是對這種動輒搞土建追思的做派卻仍感猝不及防。如果真要懷念他爸爸,折現不行嗎?一首慈烏詩不夠,他可以再抄啊!
「是,神皇陛下已經詔令薛師督造明堂之餘,在東宮重光門左起築慈烏台。台成之日,還要請三位大王共臨台閣,吊憶先王。」
前來傳達這個消息的,是武則天身邊寵信的戶婢韋團兒。此刻她坐在中廳,甚至太妃房氏都避在次席,三王並年幼的縣主更是垂手站在廳中。
這種被人捧高、特別是貴如宗王都謹立於前的待遇,讓她心情大好,笑眯眯轉述神皇口諭,明亮的眼眸則頻頻打量著立在最左側的永安王。除了好奇宮中流傳永安王的奇異之外,心中也在暗暗評價三王儀容氣度。
她雖然出身只是卑賤戶婢,但因得到神皇寵愛,長隨左右,也多見都邑權貴世家子弟。永安王儀容俊美,甚至令她都覺眼前一亮,哪怕將記憶中所見諸世家俊彥一番比較,能夠超過的也實在寥寥無幾。
在韋團兒看來,薛師懷義和尚雖然神皇陛下的幕客,也稱得上姿容俊美,但總透出一股難於形容的油滑卑賤,實在稱不上是第一流的人物。
永安王玉質皎然,貴氣充沛,更兼身上還有一種傳言通玄及幽、神遊兩界的神秘感,雖然限於年齡閱歷,還沒有釀出醇厚迷人的魅力,但也已經足夠吸引人的關注。
但這也讓韋團兒更覺得惋惜,如果換一個身世,永安王的儀容風度不知會令洛下多少閨中女兒情思悵結、芳心暗許。如今身份貴則貴矣,卻是午後清露,佛偈優曇,使人傷感於美好的事物總是太脆弱。
至於永安王的兩位兄長,單純相貌雖然不及永安王那樣出眾,也都是中上之選,但氣質上還是有著不小的差別。
嗣雍王李守禮顯得有些毛躁,頻頻因房間內外動靜而左右張望,給人以輕佻之感。而樂安王李光順,則又過於沉悶了些,入室之後下意識便往邊角靠立,以至於半邊身軀都隱在垂帷下,透出一股拘謹。
看到三王不同形態氣度,韋團兒偶發奇想,永安王看起來倒是比雍王更適合作為嗣王人選。郡王與嗣王雖然名義上相差仿佛,但實際的意義卻大不相同。
不過這想法也只是在腦海中一閃,且不說韋團兒自知根本就沒資格影響皇宗家事,即便是有,又哪敢在這種問題上隨意置喙。
房間中幾人,則因韋團兒帶來的這個消息反應各不相同。
太妃房氏已經忍不住淚水漣漣,要知道先王至死都還背負著一個謀逆的罪名。太后懷念兒子而興築慈烏台,很大程度會沖淡先王身後污名。勉強列席的良媛張氏,也頻頻舉帕拭淚,應該是有著幾分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欣慰。
李光順眉目之間也喜色隱露,更忍不住頻頻目視李潼。他自然也知慈烏詩乃李潼所獻,能夠給自家際遇帶來這麼大的轉變,心中對這個三弟的佩服更甚幾分。
李守禮的反應則根本不得究竟,最近這段時間他學書學禮,欠於往常的活潑,日常都是懵逼狀態,一時間也意識不到這件事能給他家際遇帶來的改善。
小妹李幼娘少見外人,只是小心翼翼偷眼打量與娘娘並席而坐的美婢,看到對方美艷的相貌、華麗的衣飾,更流露出幾分羨慕。李潼看在眼中,倒覺幾分心酸,他家好歹也是宗王人家,但母女用度樸素簡單,反而比不上一個禁宮寵婢。
其實韋團兒來訪本身,較之所帶來的消息還要讓李潼感到吃驚。武則天吩咐身邊近人前來傳訊,而非像往常那樣由上官婉兒轉告,莫非他這奶奶真的是打算要緩和與他們一家的關係?
但很快李潼便暗嘆一聲,覺得還是不宜樂觀。武則天絕非崇尚母慈子孝、家庭和睦的尋常婦人,特別在當下武周革命的關鍵時期,所謀所動必然還是圍繞這個大的政治目標,所謂親情只是一個粉飾手段。
特別在聽到這座慈烏台將會修築在東宮範圍,李潼不免更生感慨,此際大概最難受的就是他那個至今還未謀面的四叔李旦了吧,這眼藥上的真是戳人心肺。
一個女人賢惠與否,對家庭關係影響實在太深。經此之後,他們一家與李旦一家大概是不好和氣相處。就算他們兄弟沒有什麼分奪恩澤的想法,難保李旦對他們會否坦蕩待之。
當然,這還不是最重要的問題。兩家眼下都是女皇羽翼之下的小雞仔兒,彼此之間也根本沒有必要產生什麼矛盾糾紛。但這件事會給時局人心帶來怎樣導向,還是未可樂觀。
事情眼下只是一個開端,餘波如何暫不必多想。無論如何,慈烏台若能修築起來,對他們一家而言可謂是一個不錯的政治資本,李潼也樂見其成。而且經此之後,他們一家人也要在一定程度上重歸時局之內,受到的關注更多,以往的平淡與寂寞怕是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