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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則天當然也聽出這個孫子言中的暗嘲薄譏,眸光一閃後只是擺手道:「有心則未可稱遲,你祖母雖然年高,但仍有裕年可待。少輩有什麼心意要表,無患無時。」
說完後,她便不再關注李成器,視線望向李昭德與狄仁傑,並微笑道:「閒來無事,偶懷舊人,恰逢二卿今日同行來見,如果沒有什麼急情,索性留用一些酒食。」
兩人聞言後,各自入拜稱謝,然而李成器卻又開口道:「要讓祖母失望了,今日成器與兩位相公入宮,所為正是西京動亂急情,實在沒有時間……」
「既如此,你們去罷。我與祖母並是樂閒,不敢些許私情耽擱朝廷正事!」
從見面伊始,李成器語氣略帶陰陽,李潼便一直壓著火。
聽到這小子越發過分便有些忍不了,他倒是能理解李成器那種驟然得勢又喜見舊仇的心情,但理解不代表認同,你算哪根蔥?有什麼資格陰陽我奶奶?
我奶奶就算現在落魄了,那也是我弄的,還是我罩著的,你小子想伸伸筋骨、出口惡氣,配麼?
當聽到雍王這麼說,李昭德與狄仁傑臉色也俱是一變,李昭德更直接說道:「豫王齒短性簡,情滯拙辭,言不達意,請聖皇陛下、雍王殿下見諒!」
他是皇嗣所任命的豫王傅,倒是有資格這麼說李成器。
但李成器聽到這話後,臉色頓時羞紅,心中頗有不忿,但在抬眼看到雍王眉頭緊鎖、側眼又見李昭德眼神帶怒,心裡也是不免慌了一慌,這才又叩首道:「孫情急失言,請祖母降責、請兄長見諒。但西京乃家國根本,卻遭亂民挾控,實在讓人心驚,恐應變失機或更加釀生禍患。」
「此事我亦有聞,但自感才士盈朝、廣有壯力待用,想能機警應對、從速定亂。而我不過守戶之材,不敢貿然進獻拙計,索性自鎮門戶之內,不讓外間邪情驚擾恩親。」
李潼一邊看著李成器,一邊說道:「豫王能夠深感事困,憂深忘情,天真不再,已非舊年懵懂黃口,誠是可嘉。人當坐言起行,既然感於疾困,正宜奮勇而上、為家國分憂,如此才能自誇一身榮華不是妄享,那麼此行是來拜辭祖母?」
「我、我……」
李成器聞言後更顯侷促,囁嚅道:「我、我並非沒有勇事之心,但、但我終究年淺,人望不附,恐辜負大事,否則不必以事擾人!」
他講到這裡,語氣又恢復了幾分鎮定,覺得自己並非一無是處,只是別人不肯相信他。
殿中武則天突然嘆息一聲,指著李昭德說道:「皇嗣重情相負,並非刁難。兒郎仍稚,諸事還有可以修補的餘地,但能比及中人,天家不會辜負相公於事中的勞累。」
李昭德聞言後只是一臉羞慚,頓首道:「臣惟竭力於事,只求不負恩用。」
狄仁傑也在一邊說道:「方今朝事,內外不乏困頓,臣等雖有逞才之心,但事未必能合人願。陛下久執鼎器,威御中外,雍王殿下宗家秀才、勇氣敢當,小情不敢滋擾,大事不敢不問。皇嗣使臣等入宮敬問,所意正是長幼一心,則家國安詳!」
終究還是老傢伙說話婉轉好聽,武則天倒不至於因為一個小孫子言辭的冒犯而翻臉,但聽到狄仁傑這麼說,臉色也有所緩和,抬手示意幾人入席詳說,並吩咐宮人奉上一些酒食,賜食殿中。
李成器在席中自是如坐針氈,雖然不敢再胡亂插嘴,但眼珠子滴溜溜亂轉,越發顯得其人有些毛毛躁躁。
武則天一邊傾聽李、狄二人的講述,偶爾視線落在李成器身上,眸中頗有不滿暗聚,及至視線落在雍王身上,這才好轉許多。
她自知親緣本就寡淡,倒也不奢望兒孫能夠真情待她。豫王這小子對她不滿也是理所當然,十幾年被幽禁宮中,更有殺母之仇,這小子如果還能心平氣和待她,那心機城府可就太深沉了。
但拋開人情諸種不說,哪怕只是相對客觀的評判,武則天對這個孫子也是頗感失望,實在是沒有生在大家的氣度涵養。
別的不說,講到對她的心狠報復,誰能超得過雍王?但就算雍王這麼辜負了她,她對這個孫子仍然欣賞有加,乃至於發自真心的認可。
可是這個豫王對她冷眼暗嘲,自覺得算是出了一口惡氣,卻沒意識到自己這種做派只是自絕於人。李昭德、狄仁傑等就算傾心輔佐皇嗣,那是心中的道義使然,但這兩人由卑入顯,卻都是出於她的提攜,能無一二君臣的情義於懷?
李昭德與狄仁傑今次入宮,本就是為了向兩人傳達朝廷的決定,希望雍王能夠率軍前往西京定亂。
可是被豫王搞了這麼一通,他們倒是有些難以啟齒。但為了能夠儘快讓西京恢復平穩,也只能硬著頭皮將朝廷有關此事的商議講出來。
「西京乃宗家基業所在,實在不容有失。皇嗣殿下與臣等歷數在朝諸眾,都覺得雍王殿下乃是當然之選,朝中無有二人可代。懇請雍王殿下能夠深銜故志,再創殊功!」
兩人硬著頭皮說完後,俱都眼巴巴望著殿中的聖皇陛下與雍王。
武則天嘴角噙笑,並不急於回答,只是轉頭望著李潼,想要看看這小子又要借著今次機會從朝臣們手中敲詐出多少權柄出來。
李潼只是低著頭,狀似沉思,並沒有急於回答,擔心答應的太快了,兩個老傢伙心定之下反而能回味出當中有什麼蹊蹺。而因為他的沉默,殿中氣氛也變得沉悶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