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頁
身前身後,庭門之外,李潼管不了那麼多。但如今既然已經要融入這個家庭,他是希望自家小妹李幼娘能夠溫婉知禮,以免日後嬌縱任性,攪得夫家雞犬不寧,淪為笑談。
所以對於眼下房氏抓緊家庭教育的做法,李潼是舉雙手贊成。話說回來,家裡還就屬李光順這個長兄最省心,婢女珠娘返回後了卻一樁心事,除了偶爾找李潼閒坐片刻,便又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宅男,乏甚存在感。
眼下三人聽教,也屬李光順態度最端正,不過就算是這樣,李潼也能聽出房氏在講學的時候對李光順的冷落,只講一遍,聽不聽得懂都隨意。而在教導李守禮的時候,那痛心疾首、聲嘶力竭的語調,頗有後世家長輔導孩子、怒其不爭的即視感。
正出神之際,突然一物啪一聲砸在李潼發頂,他低頭一看,一個小紙團滾落在書案上,捻開看到那歪歪斜斜的字跡,正是李守禮手筆。上面寫著他晚上想吃魚,讓李潼代為轉告廚下。
李潼又不由得感嘆這小子心真大,榆木疙瘩一般不斷承受嫡母敲打,居然還有閒情操心晚上吃什麼。不過話說回來,李守禮這小子也真是有歪才,指哪打哪的暗器手法,讓李潼懷疑他在巴中那段日子可能去四川唐門培訓過。
閒來無事,李潼也在思忖該怎麼引導兩個兄弟,讓他們各得才用,為改善家門處境發揮不同的價值。李光順內向到自閉,李潼暫時也看不出他的興趣與稟賦。
不過李守禮這個小子精力過剩,又非常愛好角牴之類的軍戲。特別此前聽到玄武城北門百騎在衛城裡打馬球的聲音,急得上躥下跳想去一覽,如果不是宮人機警將他攔下來,說不定真就翻牆進了玄武城,嚇得房氏一身冷汗,以至於晚上睡覺都安排兩人貼身看守,就怕這小子再膽大包天的作死。
李潼倒覺得,李守義有這樣的愛好未必不好,大唐繁華盛世,那是因為有強大的武力作為後盾。
如果有機會的話,他自己甚至都想往武事方面發展,金戈鐵馬、開疆拓土,那是屬於男人的浪漫。但也明白短期內這機率很小,能夠在波詭雲譎的動盪中活下來已經是奢望,武則天更不會讓他們兄弟觸碰軍權。
但希望還是要有的,未來的事情誰又能說得准?所以近來李潼偶爾也跟著李守禮一起角牴戲耍,鍛鍊身體。當然,只能在房間中。
他是見過掌直徐氏搜羅的他家罪跡,操練軍戲那是重點標註的一項。眼下徐氏雖然被震懾住,不敢再構陷污衊他們。但是仁智院不遠處便是禁衛駐守的千步閣,在那些甲冑森寒的禁軍將士們虎視眈眈下,李潼還是不敢過於恣意。
開疆拓土、執掌軍州,短期內是不必想了。但在李潼的構思中,如果能夠捱過武周革命這一段關鍵時期,未來還是應該要有意識結好一部分禁軍將士。
唐朝是宮變多發的朝代,另一個三郎李隆基自己就參與、策劃數次之多。如果有機會的話,李潼也想試試這種刺激的活動,當然還是要等客觀條件成熟,不能跟他老子李賢栽在一個坑裡。
這麼一想,有意培養一下李守禮這個大寶貝的個人武力值,也是有必要的。更何況李守禮已經有了底子,有沒有在蜀中唐門培訓過不重要,一顆好苗子未必不能培養成小李飛刀。
未來如果能夠捱到神龍政變那一時期,李潼不介意搶了叔叔、堂弟們的戲去兵諫武則天,奶奶你退休回宮玩面首去吧,否則給你一飛刀嘗嘗!
這種狂野思緒在腦海里翻騰著,倒是大大化解了李潼內心的苦悶。可見人還是要懂得自我開解,舔到最後,應有盡有,眼下應該還是要老老實實做個孝子賢孫,向四叔李旦學習!
「這麼淺顯的義理,還有臉說不懂!」
小李飛刀他媽一聲斷喝,打斷了李潼的思緒,看看自己紙面上也已經拼湊出千數言,李潼自覺已經夠數,便起身行出,恭恭敬敬將這策文擺在房氏案頭。
房氏還沒有看策文內容,但看那端正筆跡,臉色已經大為好轉,用略顯沙啞的語調溫和道:「三郎勞神,快回去歇一歇,不要太累。」
「是啊,阿耶早年就說繁文久浸是為蠢學,於人無益。三郎你太累了,快來同我對練一會兒,舒展筋骨……」
李守禮也連忙起身,順勢攀在李潼身側,說話間就要拉他往外走。
「你坐下!」
房氏抬手拍在案面,臉色氣得通紅。
李守禮見狀,忙不迭萎頓席中,不敢再說話。他是有些頑皮,但也真的孝順,可見本質並不壞,大有雕琢餘地。
李潼好不容易應付過今天的作業,自然沒有興趣留下來體驗回味學海無涯的絕望,失禮告退。只是在離開之際,房氏又吩咐在書卷中揀出幾卷《藝文類聚》《文心雕龍》等書籍,並轉告是上官才人特意派人送來供他益學。
聽到這話,李潼自然想到上官婉兒前次拜訪,不免一樂。他是不知上陽宮事情,但通過這一樁小事也意識到上官婉兒大概是已經認可了他的詩才。
他有滿腹華篇,苦於無人鑑賞,拋開其他不談,能跟上官婉兒這個才名流傳的女文青做個筆友也不錯,算是幽居苦悶中一點閒情消遣,便讓宮婢將書卷裝在箱籠里送去他的居舍。眼下他還不習慣古代文不加點的書寫形式,日常閒來讀一讀,也能順便培養讀寫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