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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欽陵,雖然占據著青海之地,且擁有著不俗的軍事力量,可是夾在當世兩大強國之間,其處境必然也艱難得很,特別在面對吐蕃威逼的時候,其本身在道義上便有虧,能夠發揮出多少實力也實在說不準,甚至有可能還未開戰,部屬們便要紛紛倒戈。
哪怕只是應對其中一個方面,已經是非常的不容易。如果這兩方還達成一種共識與妥協,那迎接噶爾家族的必然是只有覆亡這唯一下場。
這樣一個局面,無論多積極樂觀的人來面對,只怕也都樂不起來。
由於贊婆本人的沉默,這一場宴會進行的也是極為沉悶。儘管殿中歌舞熱鬧、聲色迷人,但贊婆也實在是沒有欣賞的心情。
李潼雖然把人心態搞崩,但也並沒有太大的愧疚之想。他只是有些好奇,贊婆這一次入唐,必然是承擔著頗為重要的使命,須知早年他登基大典的時候,青海方面也只派出了第三代的人物。
眼下他雖然有點壞,刻意把吐蕃國中的一些意圖透露給贊婆。但贊婆作為噶爾家的重要成員,心理承受能力想必極強,面對這種顯而易見、並沒有超出人意料之外的事情,怎麼好像有點承受不住的樣子,連入唐的本來意圖都沒有言及。
李潼心中好奇,而贊婆此際心情也是頗為糾結,不知道還有沒有必要將此行的想法講出來。
贊婆此行入唐,除了窺視大唐的真正實力與動向之外,還有另一個比較重要的意義,那就是希望他們青海也能加入到大唐周邊的商貿體系中來。
如今青海方面的情況很不妙,甚至可以說是已經有些難以為繼。跟大唐國內相比,青海自然算不上什麼富饒之地,雖然也擁有一定的耕牧條件,但也僅僅只是勉強維持,甚至都比不上吐蕃王城邏娑城所在的吉曲河谷。
往年還可以從國中獲得一定補充,而且坐擁青海全境,無論是近在咫尺的隴右、還是西域方面,也都可以通過戰爭等各種形式來進行開源。
可是現在,海東之地已經被大唐強爭過去,與國中的關係也越來越惡化,能夠獲取到的補充越來越有限。而且欽陵本身也並不是一個精於政治經營的人,民生上已經乏於長計,一年到頭還要維持著龐大的軍隊規模,使得本就不夠豐盛的物產變得更加貧瘠。
贊婆當然也明白他兄長的苦衷,夾在兩大強國之間,為了生存,根本就沒有容許他們罷兵止戈、休養生息的空間。可是這種狀況若再持續下去,甚至不需對手主動進攻,青海方面可能本身就要瓦解崩潰了。
而與青海越來越窘迫的經濟狀況相對應的,則就是隴右、隴南、西康乃至於吐蕃本土,圍繞著大唐所進行的商貿越來越繁榮,諸方因此大收利是,唯有他們青海被排斥在外。
過往幾年時間裡,青海方面並不是沒有試圖插手其中、分一杯羹,比如武力勒索,又或者扶植蕃部的代理人。
但這些嘗試收效都不算可觀,武力方面,大唐在隴右、隴南以及黃河九曲諸地的軍事力量逐年增強,再加上來自背後的威脅,青海方面也根本就不敢作大肆開戰之想。
雖然也能憑著一些小規模的行動抓到一些小魚,或勒索、或劫掠,但這樣的行為,也讓他們噶爾家遭到隴邊諸胡普遍排斥疏遠,長此以往,將會被更加的孤立。
至於那些胡部代理人們,當中存在的貪墨、盤剝就不說了,由於赤嶺這一邊防要地不在控制中,許多蕃部在從海西領到商貨之後,抵達海東便直接投唐,讓噶爾家多受人財兩失的羞辱。
除此之外,還有干擾比較大的一點,那就是位於積石山附近的白蘭羌在吐蕃國中權貴們的煽動之下,不斷的侵擾搶奪境域附近的鹽池。雖然不能長期占有,但也極大程度的干擾破壞了鹽池的正常生產,讓青海方面連基本的生活物資都頻頻告急。
所以,能否找到一個穩定的財源,也是青海方面能不能夠繼續維持下去的一個關鍵因素。在戰爭這一最直接有效的手段無從施展的情況下,商貿已經成了為數不多的一個選擇。
本來對於這一點,贊婆還是抱有不小的信心的。
首先大唐作為這一商貿網絡的核心,貿易對象越多,自然也就收利越大。其次他們青海本身實力不弱,若長期被排斥在外,那只能通過武力用強,一旦雙方開戰,憑他們青海所擁有的力量,是絕對能夠影響撼動這整個商貿網絡的運轉。
在這樣的情況下,和氣生財才是最好的選擇。
可是這樣的構想,是建立在當下大唐國力恢復還不足以發動一場大戰,同時他們青海還擁有著不弱的軍事震懾力的情況下。
但現在看來,這兩個假定的目標似乎都不成立,大唐國力恢復之快已經遠超他們的想像。更要命的是吐蕃國中似乎將要掀起對青海更進一步的威逼制裁,在這樣的情況下,青海方面又哪來的力量去威脅大唐做出違心的選擇?
對噶爾家的怨望,是大唐從上到下、普遍存在的一種情愫。不要說那些朝士和底層的民眾們,哪怕是眼前這位大唐天子,早年還沒有登頂至極,回到長安還沒有立穩腳跟,便要急不可耐的發動針對青海的戰事,可想而知其人內心裡對於噶爾家是怎樣一個態度。
眼下這種狀況,較之此前的設想大不相同,若再勉強提出這一請求,能不能獲得應允、會不會自取其辱還在其次。關鍵是這麼做有可能暴露青海許多的財政狀況,從而更加劇大唐君臣落井下石、圖報舊怨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