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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行人好奇入前詢問,自小販手中接過皺巴巴的廢紙攤開來看,口中念誦有聲:「這是一篇賦文啊!鳩鳥賦……嘖嘖,文氣壯昂,倒不像是俗家手筆,這是陳學士文法……不對不對……」

    小販們多數不精文墨,眼下廢紙也賣不出,索性湊上來寒暄詢問:「這位郎君,紙上文章寫的什麼?若真是什麼高士美文,老子索性不賣,收藏自家增些文氣!」

    「這賦文是丑罵惡鳥,文辭的確辛辣有力,鳩占鵲巢的典故,你們想是不知。這麼說吧,自家辛苦築造的巢穴,本為繁衍兒孫,結果卻被惡徒侵占,謀作了自家……」

    被眾人如此圍觀請教,那行人也頗有幾分自得,索性便逐句的講釋起來。

    「呸呸!還道是什麼美文美事,這樣的惡行惡鳥,道途聽得都要洗耳,值得浪費紙墨物料去書寫!」

    閭里小民或是不通哲言經義,但也都有分辨曲直的樸實善惡觀,聽到這一番講述,便不乏人破口大罵,只覺得述此丑劣行徑都是浪費物料。

    「話也不可這麼說,惡不發、人不警!若然公義不能揚起,人間此類惡行必然屢出不斷!諸如早年……」

    市中議論聲雜亂,越來越多的行人看客也都加入到了討論中來,話題漸漸的便涉及敏感。  

    人群外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幾個年輕人正探頭向群眾聚議處往來,當中一個相貌俊朗的年輕人,便是日前在臨淄王邸定策的崔湜同宗兄弟,名為崔液。而眼下在群眾當中盛傳的《鳩鳥賦》,正是其人手筆。

    「坊人終究短智,俗人千口尚且不能盡申文義!」

    聽到市中坊人雜亂議論聲,許多解釋論調不能直切他的文義根本,崔液不免有些不悅。

    同行者聞言後便笑語勸慰道:「海子雄辭妙筆,已經直追大家,豈此市中雜流能體悟真髓?若非妖氛頑固、舉世刁難,稟直以論,雖當世名筆亦需避一席!起碼眼下已可探見民情待張,來日事成,何患明珠蒙塵啊!」

    且不說幾人小聲的計議,西市市門處突然有一隊兵眾策馬疾馳而來,率隊兵長行至此間將手一招,厲呼說道:「凡所有持妖書者,一概拿捕,不准走漏一人!」

    甲兵們縱馬沖圍過來,場面一時間大亂起來。

    隱在暗處的崔液等人見狀後忙不迭抽身而走,有人便不無憂慮道:「這些官奴反應倒是敏捷,事出不足一日便已經有覺……」

    「要的就是他們草木皆兵、聲勢大張!小民烏合之類,雜言有口皆可,絕難指望他們仗義群起。但今官府警惕、大加搜捕,自然群情不安、各自膽寒,有了切膚之痛,自然上下相疑!」  

    崔液卻不因為官府反應敏捷而感到心慌,因為這本就是計劃的一部分。

    且不說坊市間的亂象,當金吾衛出動全城拿捕散播妖文之人的時候,大量的伸冤奏告也向州縣官府衙堂湧來。

    雍州長史王方慶見到眾多相似的奏報,心中也是警兆陡生,同時又有些不滿金吾衛的擅作主張,連忙離開衙堂,直往北內皇城的留守府而去。

    當王方慶抵達暫作留守府的外政事堂後,金吾衛大將軍陳銘貞也正在衙前徘徊,眼見王方慶到來,連忙迎上前來說道:「王相公來得正是時候,衛府系捕罪人諸多,亟需推問審斷。我等職在抓捕,但卻無權審訊,需要州縣儘快接手!」

    「已經系捕多少?」

    王方慶聽到這話後也來不及訓斥陳銘貞行事草率,只是沉聲問道。

    「已近千眾,事發城外草市,金吾衛警覺時,相關人事已經蔓延坊間!」

    聽到這回答,王方慶神色又是一黯,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另一名留守李昭德也從衙外匆匆行來,未及入堂,便指著陳銘貞說道:「即刻傳令街徒暫停抓捕!」

    「李相公,這……」

    陳銘貞聞言後便面露難色,並有些不解。  

    「我等職在留守、務在維穩,聖駕遠在東都,豈可主動滋亂!」

    李昭德懶得詳細解釋,抬手對王方慶招了招,然後便直入衙堂。待到坐定之後,他便掏出一份坊間搜得的文賦又讀一遍,眼中寒芒閃爍,旋即便說道:「招有司文學諸筆,再作數文,鶴䴉雉雁凡所諸禽,各作篇章,略論飛禽傷谷,一併路津暗作發散!」

    隨同入堂的陳銘貞聞言後自有幾分不解,哪怕他這種文辭不精之人也能看得出這所謂《鳩鳥賦》是在借物諷事、中傷貴人,李昭德不作捕拿不止,居然還有閒情再作添亂。

    但王方慶在聽到這話後,心中便略有瞭然。

    李昭德又繼續說道:「著令留守各司查驗太倉、常平倉等諸倉,隨時準備開倉平準。州府並諸縣張榜告民,河津將隨時令暢通、漕米不久便大舉入關,嚴禁行商坐賈囤積弄市!有濫行妖文、以飛禽傷谷而惑眾牟利者,查實捉實,一概不饒!」

    王方慶也是從武周舊年走來的老臣,早年在朝也眼見過李昭德掌權強勢的氣勢凌人,但在聽完李昭德的應變策略之後,心中還是不由得感慨李昭德的確有執政大才。

    他一路行來時,也在思忖該要如何應對這樣一樁意外突變,只是腦海中還沒有形成定計。但李昭德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卻已經有了一整套的謀略,而且還能兼顧其他。

    妖文濫發於市,用強拿捕無疑是下下之策,會讓事態變得更加嚴重、加重民情惶恐、激發官民對立。而李昭德則用魚目混珠、曲解文義為禽鳥傷谷,將黑鍋扣在一些有意囤積居奇的糧商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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