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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或者是真的沒有精力關注此事,或者是存有別的心思,奏書入都後甚至都沒有發給有司進行商討。
「皇帝年過三十,仍是赤子啊!」
上陽宮自然遠不如大內那樣熱鬧,春夏時節還有草木繁盛,可到了這秋冬之交,則就蕭條盡顯。皇太后武則天閒臥於暖閣中,樣貌上雖然老態畢現,但精神卻還不錯。
近日朝堂上一些風波,雖然沒有人會專程入上陽宮來奏報,但武則天也多多少少有些耳聞,對於皇帝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給出了這樣的評價。
皇帝當然不是赤子,甚至在朝情的推動之下、在雍王所帶來的壓迫當中,已經具有了一些權謀智慧。能夠借著行台分設這一機會,將強臣李昭德踢出政事堂,也算是可圈可點。
但皇帝這些手段計謀,在武則天這樣的高段位選手看來,評其為赤子、不失老天真,已經算是比較客氣的說法,畢竟那也是自己的兒子。
皇太后可以隨意的點評皇帝陛下,但殿中其他人自無這樣的膽量,諸如上官婉兒雖作恭聽狀,但也只是據案細篩香末,不敢回應。
雖然得不到什麼回應,但武則天仍是嘆息道:「朝情若再如此持續下去,是會出大問題的。身在此位,為人待事是要心存三分險計,不謂害人制人,只為能讓自己不要過於愜意。長謀短計,存意兩可,這一點慎之做得就很是不俗。皇帝那一份情急,人人都已經看在眼中,但其實講到急迫,關西局面才是危困。若不然,何以連一介蕃女都容納下來?」
「殿下傳書只說要借那蕃女鋪張一些局面,可並沒有……」
另一側韋團兒忍不住開口糾正道,對於皇太后這一點口誤,心裡比較在意。
武則天聞言後呵呵一笑:「我孫人物絕佳,能享世人愛慕理所當然。蕃女舉身投獻,既享鋪張之惠,難道還真能容其稱寡為藩?終究不能讓其生離唐家國門,不能容其劃分彼此。」
講到這裡,她又轉過話題,不無好奇地問道:「王妃近日勤走,忙碌漢王家事,事情辦的如何了?」
聽到這一問題,上官婉兒才抬眼說道:「仍然沒有什麼進展,如今掌管內苑事乃豆盧貴妃。因豆盧相公前事,宮人狹計投好,不肯轉籍宗正寺。宗正少卿薛曜,亦正色端禮,不肯循宜。」
人走茶涼,在任何情況下都是不可避免的。雍王如今雖然分陝勢壯,但於朝中勢力卻幾乎已經是蕩然無存,以至於就連雍王妃親自出面奔走,事情處理起來仍然波折重重。
「漢王不棄舊好,抬舉細人,是宗家難得多情、專情種,在這種事情上加以刁難,涉事者也實在是蠢!」
武則天聞言後嘆息一聲,語氣已經頗為不滿。
仔細算起來,漢王李光順是她的庶長孫,此前因為人物平庸,武則天關注不多,可在得知漢王深情專意要獨守一人,武則天腦海中關於這個庶長孫的記憶才重新拾起,並對之好感大生。
這樣一個專情篤守的孫子,可遠比那個人前唯情活我、人後磨刀霍霍的小滑頭可愛得多。
在了解到宮人有意刁難以後,武則天稍作沉吟後又說道:「著豆盧貴妃到上陽宮來見,我要問一問她,她那伯父罪跡確鑿,是否要因此遷怒天家兒孫?她配嗎?她若不來,著潞王收拾觀風殿,我要登殿垂問,天家添息,究竟取厭何人,竟如此阻礙我孫家事!」
上官婉兒與韋團兒聽到這話,並是一驚。皇太后幽居上陽宮以來,唯是深居養性,偶爾點評一些時局人事,也都是用一種超然於事外的態度,少見動怒,如今卻為了漢王家事而肝火大動。
特別觀風殿此前乃是皇太后臨朝召見群臣的場所,隨著皇帝一家入居大內便被封存了起來。如果再作啟用,那所傳遞的信號可就太驚人了。
不過在驚訝之後,韋團兒卻是一喜,連忙點頭應聲,然後便步履輕盈的出殿安排人前往大內傳訊。她與漢王將要收納的細人出身仿佛,俱為官奴婢,如今皇太后肯為這樣一位細人發聲,日後她在雍王邸內自然也能受益,不會受到下人冷眼看輕。
韋團兒退出後,上官婉兒則嘆息道:「皇太后陛下以身犯險,聖人應是感恩……」
「只怕他仍是所感老物不死更多。」
聽到上官婉兒這麼說,武則天只是嘆笑一聲,語調中不無失望。
如今朝情混亂難當,皇帝面對這一局面也是全無頭緒,行事過於急躁、大失周全,越忙越亂。武則天的存在,對朝廷而言是一個隱患、一個震懾,她這一動彈,必然會令朝情肅然、群眾警惕,不敢再生太多雜想,全心防備皇太后捲土重來。
皇帝如果能夠抓住這一契機,借著朝臣們對皇太后的警惕畏懼而將局面重新掌握回來,之後行事用功自然也能有條理得多。
而如果一些人心中本有亂計暗持,或許也會受此鼓動而主動跳出來,正是加以肅清的好機會。這當中危機並存,只看皇帝如何應用。
當然,武則天也必將因此更受防備,甚至有可能連眼下這種榮養狀態都不能維持。說到底,她只是一個喪權失勢的老婦人而已,所有的威脅都是建立在理論上,沒有一個落腳點。
「無論聖人感想如何,雍王殿下應是感恩。」
上官婉兒見皇太后情緒有些低落,又開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