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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義之內也滿是利害的取捨,能有一個不計榮辱的知心之人於人間長望長守,並不是一件壞事。可若這一份私情也納入了利害之內,也難免亂情叢生……」
李潼聽完這話便點頭道:「祖母良言,我一定銘記在懷,絕不有悖。」
武則天能說出這番話來,與她自己也是頗為難堪,畢竟這也是她人生履歷的經驗之談,在少輩面前還是有些羞於啟齒的。但被她逐出宮的上官婉兒處境又與她舊年越來越相像,也就不免警惕有加,忍不住要說上幾句。
「那女子如今如何了?有沒有怨我害她良緣與富貴?」
頓了一頓後,武則天又開口問道。
李潼聞言後便笑語答道:「這又怎麼會?她能成人、成家,全在祖母的關照之內,雖然偶也懷念故事,但如今更逢新生,還是更安心當下的生活。」
「知足是好,雖然別來我也常有想念,但既然已經天各一方,也就無謂再糾纏故事之內、不能自拔。轉日筆抄一份佛經,你擇人送去,願她母子安康長年,災病無擾。」
武則天又嘆息一聲,然後說道。
「祖母有這樣的心愿,已經足慰故人了,實在不必再勞力費神。」
聽到皇帝這麼說,武則天擺擺手笑語道:「是我一份心意,也是補償對那不能相見的孩兒一份虧欠。天家種裔,卻要安作庶人,長成之後若是忿懷難免,便來責怪我這個作惡的曾祖母,並非父母不愛、世道刁難。」
李潼聞言後又是暗嘆一聲,繼而便點點頭,不再勸阻。
說完上官婉兒母子一事後,武則天又開口道:「你這個姑母啊,確實不夠安分,搞怪成性。若實在相處為難,不妨送其離京,置於別州安頓。事到如今,我也難再為後輩籌謀長計,只要她們能長年頤養,也就沒有什麼遺憾可說。」
聽到他奶奶講起太平公主的事情,李潼也忍不住眉頭一皺。老實說,他姑姑將隆慶坊事私下裡告訴他奶奶,這行為真的讓李潼感到很不爽。
天家倫情最是複雜,他姑姑這麼做可絕不只是坊里長舌婦人亂言是非那麼簡單,當中還有著很深刻的圖謀,是想搞得李潼家宅不安,從而在當中獲取操情弄事的機會。
如果李潼所料不差,他姑姑應該是想運作活動、將上官婉兒母子送回宮中,從而搞出一個他奶奶上位的故事,通過影響後宮的格局,繼而掌握到更多話語權,滿足她那顆蠢蠢欲動的權欲之心。
但且不說李潼會不會任由他姑姑胡鬧,單單太平公主想通過太皇太后達成這一意圖,就足以說明其人的政治覺悟真的是一個負數,想法太多,但實在技術不巧。
這一點通過他奶奶的態度就可以看出來,祖孫倆談話一番,武則天根本就沒有提及上官婉兒母子回宮的可能性,甚至都不打算在任何的公私場合里重逢故人。可見武則天是絕不希望上官婉兒母子入宮,起碼在有生之年,她一定會竭力阻止此事發生,並努力維護皇后的位置。
這樣的態度,除了出於對自己人生的反思、不願意再見禍亂後宮的舊事之外,更多的還是出於利害的判斷。眼下的武則天,明顯跟皇后之間的利益結合點更多,皇后是她親自挑選出來,對她也侍奉恭謹,彼此之間根本就沒有反目的齟齬與動機。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李潼繼位掌權之後,並沒有像那四叔那樣急於消除他奶奶的影響,並對他奶奶的執政舊事進行清算。相反的,無論是對他奶奶,還是對武周一朝的舊臣們,全都禮遇有加。
如果這時候武則天還要在宮中搞事情,且不說過程與結果如何,起碼這種行為就是在打皇帝與新朝臣員們的臉,政治上絕對不會獲得什麼聲援與支持,晚景淒涼不說,身後的聲名榮譽也將不復擁有。
太平公主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或者是政治敏感度不夠,或者是太過自我、想當然,居然想拉攏她母親共同操作此事。無論做不做得到,當這態度流露出來之後,就是逼著太皇太后與她劃清界限、疏遠關係。
這麼說或許顯得功利性太強,不過太平公主在做出這種打算的時候,且不說會對李潼一家造成的冒犯,起碼是沒有對她母親的境遇與訴求有足夠考量。
由此可以想見,武則天對這個女兒也是失望到了極點,否則便不會說出遣送出京、別州軟禁的話來。她是看透了這個女兒的本質,但又不忍見太平公主在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遠,所以提出讓這個女兒淡出權力中心以保性命。
李潼想了想,還是搖頭說道:「眼下時局行事,尤需穩健。宗家連遭重創,支裔已經極為稀薄,若在此時發配大長公主,輿情難免非議連連。這一點還請祖母放心,我並不是沒有包容親員的氣量,也會儘量將姑母約束在尺度之內。」
李潼不是不想解決他姑姑這個麻煩,可他上位不久便要把他奶奶的子女全都收拾乾淨,這麼做實在有些刻薄,大眾輿情的確難以接受。
而且,眼下把他姑姑留在京畿,就算有什麼搗亂手段還能及時制止控制住,可若將他姑姑發配外州,再想控制起來就有點難。
須知如今外州還有幾萬逃籍的兩衙軍士不知所蹤,誰知當中有沒有野心家妄想聯絡落魄皇室搞點花活。歷史上他四叔重新上位之後,他三叔的長子李重福便被煽動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