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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他便從箱子裡拿出一個打磨光滑的竹管,竹管後有手柄,插在銅盆里便抽水呲射。
坐在近處的皇太后被濺射得一身水珠,卻是不無得意的指著這小子對身邊幾娘子笑語道:「本也不是什麼精巧玩具,偏偏仙童作弄出來,人才會知還能這樣玩耍!」
聽到皇太后這樣的寵溺語氣,眾娘子們也只能賠笑點頭,看著剛剛換了乾爽衣袍的孩子復又被水花濺濕,只能吩咐宮人架起圍屏遮擋通殿的夜風。
孩子們爭搶玩具亂糟糟的全無秩序,一邊李承德扯著破鑼嗓子拍手叫嚷著維持場面:「這物事可是昭文館能人磨造出來,也只我家親近才能手把試玩。外間坊里一份便要作價十緡,不是什麼閒雜事物,覺得新奇好玩,改日我去坊里給家人帶貨!」
「阿兄你是說的什麼怪話!但使少弟小妹們玩耍盡興,能將買賣做到家中?他們又懂得什麼工造物耗,且去取來,人人有份!無非咱們兄弟短用幾分,哪能損了家人們樂趣……」
李道奴抬手拍了李承德一把,一臉義正辭嚴地說道,一邊喊叫著一邊偷瞄殿中長輩,見到母親正皺著眉頭抬手指他,腦袋一縮躲在了太皇太后的身後連連乾笑:「東都風物繁華迷眼,錢囊羞澀使人難堪。不是詐用弟、妹私己,只是想請長輩領會無錢難行的困蹇……」
「我家孩兒哪能受此俗情困擾!轉日你兄弟常來曾祖母處,父母也無從過問此端!」
太皇太后眯眼一笑,反手便將李道奴遮在了身後。
李潼兄弟們自然也並未走遠,側耳聽到家人、市價的呼喊,心中頓時覺得大不是滋味,這實在不是他想像中家人團聚、共慶佳節的畫面。
略作沉吟後他在殿左環視一遭,角落裡抽出一根步球杖著令樂高稍後帶回寢宮。而李光順也悶頭走過來拿起一根拎在手裡掂了一掂,旋即便沉聲道:「明日學館還是請個假罷!」
第1029章 故人相見,情勢非昨
世上的快樂終究只是少數,許多人大多數時間裡總是充滿著各種各樣的憂愁。
韋乞力徐就有些不能理解,區區一個滿月之夜哪裡值得唐人通宵達旦的去慶祝?非但不能理解,心裡甚至還隱隱有些厭惡。
往小了說,合城歡慶佳節的熱鬧氛圍讓他們這些逆旅客居洛陽的蕃客更加感覺到格格不入的落寞,人間的熱鬧並不屬於他們。
往大了說,如今的吐蕃國君橫死、上下情勢焦灼,反觀唐國卻是歌舞昇平、一派繁華,這自然難免讓人心生嫉妒不忿。
雖然說心中頗有牴觸,但他還是打起精神來、換上唐人的時服衣袍,在鴻臚寺官員的導引之下參加了幾場有大唐官員參與的聚會。
一夜轉場幾遭,所受到的待遇不能說是備受冷落,但大多數也都是客氣中帶著幾分疏離。那些唐國的朝臣們對他也不失迎送的禮節,可每每當他想要就某些問題深談下去的時候,所得到的多數都是敷衍。
在這些意義不大的交際活動中,唯一一點收穫就是唐國的樞密使郭知運約他擇日入署話事,將要談論的話題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就是蕃軍助戰唐國北征突厥的軍事。
這件事恰恰是韋乞力徐不想過問的,因為決定此事的並不是他,而是一同赴唐的副使、王母沒廬氏的兄弟尚秋桑。
尚秋桑是繞過了他這個大論正使、私自上書唐國朝廷,表示吐蕃出兵助戰。這麼大的事情,韋乞力徐一直被蒙在鼓裡,一直到了洛陽之後受到唐國官員詢問,才知有這麼一件事情。
最初得知此事時,韋乞力徐自然是驚怒有加,直欲尋找尚秋桑面斥一番,如此大事居然不同他商量便私作決定。
但尚秋桑在抵達長安時便與他分道,以水土不服、體中抱恙為理由而逗留在長安,並沒有繼續上路同行,以至於他滿心的憤懣竟然找不到發泄的對象。
韋乞力徐心中明白,尚秋桑之所以敢這麼做,主要還是在於背後有王母沒廬氏的撐腰。王母乃是如今吐蕃王室最大的利益代言人,也是最希望能夠與唐國達成和親之議的人,因有這種訴求,因此各種表態要更加的急切殷勤。
但如今的王母也不復早年少主當國時的地位超然、一言九鼎,除了前後情勢不同之外,還有一個問題困擾著她。
那就是有一部分王統官員包括山南豪貴們,他們認為贊普之死與王母干係莫大,贊普在王母的蠱惑之下殺掉庶兄泥婆羅國王,然後沒廬氏並其背後的象雄氏族再假借泥婆羅之名弒殺贊普。
如此一來,王室壯年便死傷殆盡,只留下兩個懵懂小兒任人把持,於是局面便又可以回到當年先贊普暴斃而王母當權、撫養少主的局面。
只是跟當年局面有所不同的是,此時的吐蕃已經沒有了大論欽陵這樣的強臣在外掌權,從而維持住一個內外不失平衡的局面。
這充滿惡意的指摘有沒有道理不好說,畢竟眼下吐蕃國中各方凡所言論舉止全都充滿了私慾。總之在驚聞贊普橫死於途的時候,原本作為大論在邏娑城主持事務的韋乞力徐便連夜逃離邏娑城、返回了自家領地,這一次出使唐國也是直接在領地中動身,並未返回邏娑城受命。
國中妖氛濃熾,以至於韋乞力徐這種深在時局之內的蕃國大臣,對諸多隱藏在迷霧中的事情都自覺看得不夠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