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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宅年間,武則天之所以能夠輕鬆廢掉李顯而扶立李旦,除了高人一等權術運用之外,也在於李旦身後的潛在支持者實在不容小覷。借力打力,過橋抽板,玩的實在很溜。
李潼老爹已經不在,母族又是江南人家,此前就算因為他奶奶的寵眷而招搖一時,也不大被這些關隴人家看在眼裡。所以說楊執柔降尊托女,對他的聲勢真是有一個質的推動,只是這一層好處,也不是能那麼容易消化就是了。
豆盧欽望與太平公主聊得挺歡樂,倒也沒有完全忽略李潼,言談間隙又抽空對他笑道:「日前才知府上太妃篤信佛義,恰好邸中正有一尊琉璃古佛像,轉日著人贈送府上,敬謝太妃賜教之惠。」
這話說的也是繞彎,想了想之後李潼才明白,無非是藉此說明日前他奶奶賜經、宮中的豆盧氏妥善珍藏並已經感念到其中深意。
「惠達親長,不敢敬辭,寶雨代娘娘謝過豆盧公。」
李潼拱手假笑,心中也是一嘆,生人在世想要苟得住也是不容易。
元月禮日,原皇后劉氏與貴妃竇氏俱消失不見,隨同一起消失的,還有數名追隨皇嗣日久的宦者宮官,此事在外朝雖然還沒有廣泛傳開,但李潼常出入宮禁,大內中也有固定的消息來源,也早已經知道了此事。
今次豆盧欽望所以肯來赴約,大概也是有感於此、心裡滿滿的危機,不敢再在這敏感時刻得罪女皇近人,想要與人為善。
聽豆盧欽望講到此節,他跟他姑姑便遞一個彼此會意的眼神,這才總算是講到了正題上。
「唉,薛御史離都之際還曾入我邸中拜別,知其所任事涉巽卿,我還叮囑他到了西京一定要向巽卿多作請教。如今招禍於事中,也真是讓人為之傷感。」
豆盧欽望講這些,無非還是在側面說明薛季昶到西京之後冷落李潼,可不是出於他的授意。
不過李潼當然也明白,沒這老狐狸撐腰,薛季昶未必敢那麼倨傲待他。雖然當時他已經淡出時局日久,但這畢竟是行刺他的兇案。
「當時雖在西京,我與薛御史緣止數面,其人其事,未敢輕論。但如今蒲國公情困托我,總不好坐視不理。生人在世,或行或止,唯在一個『情義』而已。唯此事所涉頗廣,不敢獨專用事,今日才厚顏請教豆盧公。」
豆盧欽望聽到這話,臉色也有幾分尷尬,舉手道:「巽卿壯言,使人面慚。薛御史與我門義故私,如今臨於事厄,我當然也不會坐視不理。恰在今日魏相公歸都,話別於此之後,我當登邸請問事中曲隱,屆時再請巽卿過府共論良計。」
講到這裡,他臉上又露出幾分笑容,指著李潼說道:「世間夸於知人者,可不止楊相公一人。往年巽卿是神殿高揚的玉枝,華質美譽不入人間,踐世日久,風評越高。秀閣殷望的耳目,不知凡幾。如此雋才,不能坐我客堂,門中少者怕要笑老叟不能近趣明識。」
李潼聞言後不免一愣,沒想到這老不正經也挺饞他,不過這應該也只是一句客氣話,不必當真。
坐在另一側的太平公主聽到這話後,看看自家兒子,又偷瞥一眼李潼,終究還是沒有說什麼。
豆盧欽望又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待到將人送走之後,返回別業途中,太平公主便教訓兒子道:「讓你跟你表兄同出同入,盼的就是你能踵行思齊,不要因為言行輕薄為人所輕,讓你母往來親戚之間可以不羞不愧,能誇誇有言,敢在人前銷賣自家兒郎!」
薛崇訓這會兒倒是機靈,拉著李潼嬉笑道:「我是不如表兄性巧,但只要用心肯教,表兄自然知我有可取之處,是不是、表兄?」
李潼聞言後呵呵一笑,太平公主則又拉著他,細心跟他講一些豆盧家兒女諸事,對豆盧欽望那語帶曖昧的邀約很是熱心。
此時的大內之中,也有一樁有關李潼的談話正在進行著。
自西京匆匆返回神都,雖然昨天已經在家休息了一夜,但畢竟已經不年輕,魏元忠今日面聖的時候,同樣疲態難掩。
面對自己所提拔起來的心腹,武則天是有一份隨和,特意讓人在魏元忠坐席加設軟墊,讓他坐得舒服一些。
待到講過一些軍國大事之後,武則天話題一轉,又開口微笑道:「魏卿在事幾月,想也不乏與西京人家往來。慎之舊在西京,浮譽過甚,我倒想聽聽魏卿所見,西京人眾對他真實看法。」
魏元忠聽到這話後,眉眼之間自有一股謹慎,低頭沉吟起來,態度較之此前回答一些朝政大事還要更顯莊重,過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道:「陛下若問事才,臣與巽卿共事日短,實在不敢輕論是非。況巽卿在事於朝,所作所為,群眼所見,想不必臣這遠客置言臧否。」
武則天聞言後嘆息一聲:「生人有息,長憂在此,朕也不能免俗。這小兒性巧順,能娛眾,也就難免夸譽流虛,不足為憑。他立世短淺,能辨幾分真偽,還是要靠親長把量。舊年歸都,人眾趨迎,當街惹忿,日前又有執柔強情,虛誇怪哉,難道世間能配的良選,唯此一人?」
魏元忠聽到這話後,眸光略作閃爍,繼而開口道:「巽卿確有非常之質,就連陛下都牽掛入深,何況世道俗眾。情為障,故不見。關中群貴多尚勢,這本就不是巽卿所長。彼此強合,久則難免互厭。巽卿優才美趣,世道之中自然不乏相得益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