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頁
房氏摯愛李賢,誰對李賢情真自然便更加善待誰的兒子,這也就難怪房氏甘願自戕都要見上自己一面以確定安危,但卻對李光順那麼冷落刻薄。
不過李潼也明白,自己生母殉情之舉大概同樣也不得武則天心意。一則映襯出武則天作為一個母親的薄情,二則大概會令武則天追緬舊事。
唐太宗後期有兩名嬪妃比較知名,一個自然就是武則天,另一個則是徐惠。徐惠大概與武則天同期入宮,也同樣被封為才人,但是與當時備受冷落、寂寂無名的武則天不同,徐惠頗得唐太宗喜愛,地位得到提升,並且在唐太宗死後哀傷至疾而不肯用藥,最終追隨唐太宗而去,被追封賢妃而陪葬昭陵。
徐惠的事跡與武則天形成鮮明對比,對於沈氏這樣一個跡類徐惠的兒媳,武則天自然談不上喜歡。而且更刺撓人心的則是,李潼的生母沈氏與徐惠都是江南湖州即就是吳興人,這更難免會被人拿來比較。
如果李潼知道之前武則天對其母的評價是「陋鄉愚婦、死不足惜」,應該會知他對武則天的心理把握還算準確。不過這一點他自然無從得知,但也能夠理解後世與章懷太子家人有關記載,除太妃房氏之外,唯獨李守禮生母張氏有存,這大概也與武則天個人喜惡有關。
了解了這些,也只是消除了心中一樁疑惑。真正擺在面前的,還是那個掌直徐氏所帶來的威脅。這件事一定要儘快解決,拖得久了一想到身邊始終存在一個不善目光監視著他的飲食起居,李潼便滿是危機感。
房氏謹小慎微,不願橫生事端,長兄李光順同樣也是小心謹慎兼又自怨自艾,而二兄李守禮、罷了,不提他。怎麼看,眼下家門之中唯一靠譜的還是李潼自己,這件事便也只能由他來操作了。
坐在房中沉吟許久,李潼便吩咐宮婢準備紙墨,在後世書法是他的愛好之一,勉勉強強也算有十多年的業餘功底,學的是對業餘愛好者比較友好的顏體楷書,雖然稱不上大家,但也不至於提筆露怯。
李潼一邊回想著一邊在紙上勾劃,所寫的則是一份食單。之前他爭取民俗街項目主任做了不少資料搜集,其中就包括飲食方面。隋唐飲食,特別是貴族飲食,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文獻資料,那就是唐中宗李顯時期韋巨源燒尾宴食單。
李潼對此並不陌生,提筆而書很快便寫出了三十多道屬於燒尾宴食單的菜品。待到墨跡晾乾,他便喚來鄭金吩咐道:「將這一份食單送往直堂,民間喬遷尚有暖舍之俗,我家新居仁智院,也該稍作表意。」
鄭金不疑有他,聞言後便將食單收起往後院直堂而去丟給了掌直徐氏。
徐氏這會兒已經恢復了此前的從容,她剛剛從前舍房太妃處返回。太妃對她態度尚可,但也並沒有對三子羞辱她而致歉,只是讓她專心處理院事,不必近前侍奉。
這自然不足打消徐氏心中怨恨,房太妃自傷已經連累她由典事降為掌直,而且是仁智院這樣一個註定被冷落的所在,這大概就類似於從台省中樞被貶到了偏遠州縣,無論職權還是惠利都大大縮減,這已經算是結下了仇。
更不要說那三個落難宗王居然還敢當著諸多宮役的面對她羞辱,徐氏心中自然積怨更深。鄭金到來時,她正在重新擦拭被雍王拍打的心愛棋具,聽到鄭金說要暖舍,心中更是冷笑不已,一家賊逆門戶不過是仗著血緣暫得苟延殘喘,居然還挺有情調。
當打開食單看到上面羅列那些珍饈餐食,徐氏不免更加冷笑不已,只覺得這一家人真是愚蠢的可笑,已經淪落至此居然還妄貪口腹之慾。
她本來打算將這食單拋開不理,但略一轉念後,還是喚來一名女史,著其將之送到禁中司膳處。剛才發生的事情,也讓她意識到雍王一家雖然朝不保夕,但也不是她一個普通女官能夠隨意當面忤逆。
未來時間還有很長,她有大把的機會可以報復對方,也不必急於眼下就做刁難。食單上的菜品俱都珍貴豪奢,遠不是眼下的雍王一家夠資格享受,司膳處自然會予以回絕,讓這一家人意識到自己的可憐處境,也完全不必她來枉作壞人。
可是食單送出後,過了一個多時辰,司膳處居然將餐食送了過來,大半菜品都齊,只有一些耗時太久或者材料無備的沒有送來,但也都補償了其他品類相近的菜品。
這不免讓徐氏既驚且疑,心道莫非雍王一家處境有了轉機?
她在被貶之前,也僅僅只是二十四司一個尋常典事而已,能夠接觸到的消息渠道著實有限,對雍王一家的看輕也僅僅只是循於舊日所知。眼下司膳處所表達的殷勤,頓時讓她有些拿不準雍王一家處境如何。
心中存有狐疑,徐氏便不敢再作倨傲,吩咐宮人將這些餐食送往前舍,自己更是親自前往。
眼下已經到了晚飯時間,一家人都聚在房氏居舍旁側的內廳中。李潼也見到了小妹李幼娘,這個時齡七歲的小女郎長得倒是漂亮可愛,只是身體並不好,此前一段時間的折騰也讓她惶恐有加,因為臉龐清瘦而顯得兩眼很大,黑白分明,眼神卻滿是怯弱,也沒有小孩子該有的活潑,令人望之生憐。
李守禮眼下正玩弄著把戲想逗幼妹開心,此前那場風波令得全家人都受影響,包括這小妹妹在內。偏偏李守禮仍是開朗懵懂,在席上賣弄他被幽禁這段時間裡煉成的拋擲絕技,用紙捻成小糰子指哪打哪,據說就連飛動的蚊蠅都每彈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