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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默啜狡黠多謀、智力不俗,但想破腦袋也想不通為何會如此,因為所掌握的敵軍情報實在是太少了,遭遇了他們的斥候幾乎沒有活口返回。而默啜也因為雜想太多,心情反而變得越發忐忑起來。
臨時的宿營地選在了馬嶺川附近的一處河流轉交,三面環川且多灘淤,可以大大緩解原地駐守的壓力。但美中不足的是,此處營地位於馬嶺坡下,沒有居高之勢,一旦遭到敵軍俯衝,便處於仰擊的劣勢。
但倉促之間,能夠選到這樣一處宿營地已經算不錯了。儘管大軍再前進十幾里便可抵達原本所定今日宿營地,但突然出現的敵蹤,還是讓默啜不敢犯險。
河谷處聚車成牆,而默啜則自率兩千精軍登上不遠處的坡嶺,分營兩處,彼此呼應,也算控制住了一定的制高點。雖然這坡嶺上光禿禿的一片,罡風勇勁,並不適合宿營,但眼下也只能從宜了。
部眾們紮營的同時,默啜又分遣斥候繞著營地周邊十幾里的範圍內向曠野喝罵。這樣的辱罵絕非簡單的情緒發泄,能夠有效的打擊到敵軍士氣。若能直接將敵軍給激戰出來自然最好,畢竟看不見的敵人才最可怕。
此時位於此處坡嶺稍遠處的山谷里,李葛所率千餘前鋒正聚集在此。
他們這一路大軍輕裝簡行,比默啜大軍還要早兩日抵達此境,如今總管契苾明正統率主力坐鎮更北方的馬嶺堡,而李葛一行則負責決戰之前的擾敵。
突厥的精銳斥候自然不好殺,但唐軍前鋒既是主場、又以逸待勞,特別高原上溝嶺交錯的複雜地形,簡直就是小股精銳伏擊敵人的上佳場所。
李葛一眾敢戰士們,本就是關內府兵精華,又在秦嶺、隴右等地練兵多時,仗著弓弩等遠程優勢,凡被他們遭遇的突厥斥候,罕有能夠逃出他們的伏殺範圍。
「稟將軍,突厥賊眾又在罵陣,且還罵得很難聽,咱們要不要出去殺上一陣,打殺他們的氣焰?」
幾名趴在嶺上觀望賊情的前鋒士兵滿是不忿地說道。
李葛聞言後冷笑一聲,只說道:「賊徒慌了,以此壯膽罷了。我部職責是為擾困賊師,只要他們困頓不前,就算完成任務。大軍還遠在三十里外,由得他們喝罵就是。罵的口乾舌燥,他們稍後才會懊悔。」
眾前鋒士卒們聞言後,也都紛紛笑了起來。他們之所以選在此處露頭襲擊突厥,自然是有原因的。大軍營宿,其中一個最重要的因素就是水源問題。就算人能耐渴一時,馬卻受不了。
馬嶺川這條河水有妖異,其源頭分為左右兩處,東側水質齁咸苦澀,西側水質則清澈甘甜。李葛等人於此境伏擊,正是為了逼迫突厥臨時選擇東側河谷宿營。
突厥從西南而來,自然是涉過西側甘流,必然下意識認為兩水合流、東側必然也是如此。但等他們宿營用水的時候,就能感受到大唐山水對他們的滿滿惡意。
事實也確如李葛所料,突厥人馬車隊在進入河灣整地紮營的同時,其中一部分人也負責牽馬近河飲水,但馬匹雖然已經大汗淋漓,可當口舌沒在河水中後,卻一個個打著擺子不肯低頭。
「蠢畜生,還不快飲!」
那些馬夫們不明所以,見狀後只是拍馬按首讓它們儘快飲水。
整支隊伍馱馬並戰馬足有一兩萬之數,此前因為遠離水源,飲水本就不夠充足,且都要優先滿足戰馬,許多馱馬都不同程度的出現了脫水虛弱,今日傍河而宿,自然是要補充水分。
但很快那些馬夫也發現了不妥,若一兩匹馬如此就罷了,但足足數百匹馬沾水即嘶、一直抗拒飲水,自然是有蹊蹺的。
有人試著掬了一捧水送到嘴邊用舌頭一舔,頓時被那苦鹵齁得打了一個擺子,然後用悲憤震驚的語氣大吼道:「唐人在水裡下毒!」
此言一出,周遭人眾俱驚,有人自是嚇得連連後退,有人卻看著那雖然水流平緩但卻河面卻寬闊的河水,下意識有些不相信。這麼寬一條河流,唐人要下多少毒藥才能維持把人毒死的藥性?
但無論信還是不信,當他們各自嘗試後,一個個也都是神情驚變,頓時惶恐不安起來,很快便流傳出一種說法,唐人是對整條大河下了禁咒,要把他們毒殺在此!
坡嶺上,當默啜舔食些許河水後,臉色也變得極為難看,連忙又問道:「傍河掘井,水質如何?」
「一樣都是咸苦。」
部卒苦著臉回話道,同樣不乏忐忑道:「眾人都說,是、是因為咱們部眾惡膽冒犯了唐國,所以才、才有這種……」
「胡說!難道不是因為天佑汗國,唐國不仁義,才讓女子奪了國業!」
儘管默啜心裡也不乏狐疑,但聞言後還是下意識頓足厲斥道,同時又喝道:「繼續向周邊探索水源,大河流淌,怎麼會無水可用!」
「其、其實,慶州這些河流,有的從鹽池附近發出,所以也是不免有河水咸苦……但、但仆實在不知,馬嶺川居然也是這個樣子……」
野恭見可汗臉色陰鬱,連忙開口解釋道。
默啜聞言後便擺手道:「這並不怪你,唐人自己也難對他們的山川完全瞭然。」
當然,並不包括埋伏在暗處的那些唐軍。默啜也很快意識到這個問題,忙不迭又說道:「儘管再組取水隊伍,沿來路折返,去昨夜經過那條川流,日落之前一定要運回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