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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日來,贊普雖然還沒有下令噶爾家部伍參與作戰,但對贊婆這份求戰心切的態度也是欣賞有加,每天都會派出侍臣給予贊婆一定的賞賜犒獎。
這一份君臣和睦的畫面,也讓城中左近蕃軍們頗感欣慰。畢竟噶爾家在吐蕃執掌軍政大權近一甲子之久,所積累的譽望遠遠超過了國中其他的大族。特別在當下唐蕃對戰、局勢大大不利的情況下,哪怕是一般的小卒,也希望國中這些大人物能夠拋下舊怨、一致對外。
今天時間下來,儘管噶爾家部伍仍然沒有獲准入城,但城中這些蕃軍將士們也都習慣了噶爾家這兩萬部伍的存在,下意識將之視作己方的生力軍,不再從心底里警惕與排斥。
這一日,贊婆一如往常模樣,率領十幾名族中親信站在積魚城西城門下,耐心的等待贊普命令的下達。
城門處的守軍們對此早已經見怪不怪,甚至在一名守將的授意下在城門一側搭建了遮擋陽光的氈棚。雖然這城門所在位處城牆與山壁的夾角,陰影覆蓋下整天的不見天日,但這一體貼的舉動也是一份善意的表達。
午後時分,贊婆察覺到城中明顯有部伍的調集,忍不住便上前詢問發生何事。城門守將稍作猶豫後便也不再隱瞞,將贊婆喚至近前低聲道:「唐軍一路偏軍繞過積石山,從城後發起進攻。這、這實在沒有防備,稍後或許還要將軍部伍參戰……」
贊婆聽到這話,眸光先是微微一閃,旋即神情也變得嚴肅起來:「唐軍用術詭譎,實在是讓人防不勝防!那我便先返回營地,召集部伍精卒備戰。」
守將聽到這話後也並不懷疑,甚至還主動示好道:「唐軍甲刀堅銳,不能輕易戰勝。若贊普下達調令,門內南側十丈處有一甲庫,將軍著人見我,我可以批給精甲三十領,供給親兵披縛、保護將軍!」
贊婆聞言後又是連連道謝,抬手向後方一招,一名親信上前,解下腰間一狼皮口袋遞了上去,再由贊婆轉手遞在了城門守將的手中。
那守將拉開皮索向內一窺,頓時有一束寶光從眼前閃過,頓時笑逐顏開,並遞給贊婆一個心領神會、不必言說的眼神,心裡更將稍後私給的甲數提高到了五十領。
贊婆旋即便退出了此處瓮城,翻身上馬後便策馬歸營。等到他返回營地後,召來親信耳語幾句,幾名親信便匆匆離開。
等到贊婆在營中大帳內披掛完畢,帳前也已經聚集了兩千名噶爾家的精銳甲卒。但贊婆也並沒有急於出帳,又等候了小半刻鐘,才有一個身形高大、被斗篷覆蓋的人被引入了大帳中。
「唐軍果然精勇不俗,九曲人馬業已繞過積石山,由背後出擊。」
眼見這名斗篷人行入帳中,贊婆便快速說道。
「聖人洪福天佑,我王師自然精忠勇猛。將軍能夠棄暗投明,此戰攜功歸義,貴部自然也是沐此榮澤、昌盛有期!」
來人掀開罩在頭上的斗篷,赫然是此前被困在木卯部族地的郭元振。郭元振自然知道九曲之軍迂迴蕃軍後路進攻的計策,但也知此行畢竟路途曲遠、難免變數,此時從贊婆口中得知薛訥所部已經成功到達了積魚城,不免笑逐顏開,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贊婆臉上卻並沒有多少喜色,抬手指了指營中另一具堅甲,並對郭元振說道:「我現在便要舉事奪城,此行不功不返。木卯等諸部尚需郭府君威令調度、以為策應。」
「將軍放膽拼搏,郭某既然敢與你同行至此,必定全力相助,絕無半分疑懼!」
郭元振聞言後神色嚴肅的拍了拍胸膛,同時也走上前將那副精甲披在了身上。
贊婆神情肅然的望著郭元振披掛完畢,張了張嘴之後,終於在臨行前又凝望著郭元振沉聲說道:「往年勢力所拘,不得不相為宿敵。但此番行計歸義,亦絕無貳心。此行成或不成,一旦起兵,我兄必定性命難保,而我、而我也是生死難卜。
舊年行惡,不敢奢望能生食唐家祿料,但我兄弟捐命,只盼能給家人求取一線生機。郭府君雖然外在頗有詭詐,但我知你確是忠肝義膽,同行一程,不敢攀比情厚,但懇求郭府君能憐憫贊婆行前所託,保護我兄長血脈安全入唐,哪怕卑為黔首……」
郭元振抬手阻止了贊婆繼續說下去,反手割下自己一縷鬚髮塞在了贊婆的手中並正色道:「戰前不便自殘,以此父母精血所賜立誓,若郭某有負相約,天人共唾、不得好死!」
「保重!」
贊婆將那縷鬚髮緊緊握在手中,對著郭元振重重點頭,然後便大步跨出了大帳。
營中鼓角聲大作,集結完畢的噶爾家武士們紛紛翻身上馬,在贊婆的率領下直向積魚城西城門而去。
歸義投唐,是噶爾家兄弟早已經做出的決定。無論是欽陵前往積魚城自投羅網,還是贊婆率軍前往進攻叛離的木卯部,都是這計劃的一個環節。
但噶爾家要投唐,當中還橫亘著一個巨大的難題,那就是過往唐蕃幾場大戰,噶爾家始終身在最前線,給大唐所造成的損失與傷害可謂至深。所以除了欽陵這個唐人眼中的罪魁禍首必須死之外,噶爾家也必須要有大功傍身,才有可能在大唐爭取一個立身之處。
贊婆自知兄長對整個家族的重要意義,一旦做出這樣重大的反覆之計,自己絕難完全取代兄長的威望。為了確保噶爾家的族人們不會懷疑他的無私,甚至連自己的幾個兒子都派遣跟隨兄長前往積魚城,是用自己絕後來杜絕族人們或會發生的內鬥消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