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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增派人物支援河源,本來應該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戰爭無非人馬錢糧而已,河源軍積攢的資本越雄厚,自然也就意味著隴右就越安全。
但對許多長在此邊活動的人而言,卻並不覺得這是一個好現象,此類畫面似曾相識。諸如舊年的大非川之戰、承風嶺之戰前夕,都是如此,但結果傳來的戰報卻是讓隴右震驚、人人自危。
當同樣的畫面再次呈現於眼前時,很多人便自覺大事不妙,不敢心存樂觀之想,一邊忙碌著收拾行李,一邊忿聲抱怨朝廷何苦又要無事生非,偏要與赤嶺西邊的吐蕃過不去。
在很短的時間裡,鄯城便不復此前的繁榮,市井間陡然變得冷清下來,頗有種人去城空的蕭條感。
當李潼自湟源大營返回鄯城的時候,眼見到這一幕畫面,一時間也是心情複雜,不知該要說什麼。
「吐蕃賊勢窮惡,乃是必攻之敵,不可輕存苟安之意。但使軍心穩定、將士能戰,殿下也不必過於在意這些烏合人勢。」
留守鄯城的劉幽求等人出迎,眼見雍王殿下神情複雜,連忙舉手安慰道。
「小民謀生不易,趨吉避凶也是人之常情。青海兩場敗績揮霍人望,戰端再起,讓人不敢樂觀。此前雖有預見,但卻沒想到對人心撼動如此之深。」
看著城外人煙稀少,即便有一些、也都是駝載著行李家當匆忙離開,李潼心裡暗嘆一聲,越發感覺到吐蕃對隴右的危害之大。
他勒馬於城門處,望著那些出行的人眾,稍作沉吟後才又說道:「這些出行人眾,主要投往幾處?」
劉幽求久在隴邊,對此倒也並不陌生,聞言後便回答道:「無非東西而已,西向涼州姑臧,東往蘭州金城。」
「即刻傳告兩州,做好接應游徙之民的準備,不要讓流寇蜂盜傍道劫掠、殘害人命。必要的時候,可以放開一些驛道供人通行。」
講到這裡,李潼又頓了一頓,望著道路上行過首尾相接十幾架大車,接著便又說道:「並告兩州,凡入境之民,一戶一車。超出此額,每車征錢一百。敢有不繳者,車馬並貨一概收沒!」
聽到雍王殿下前一刻還在憂嘆體恤,下一刻卻突然又轉向聚斂,劉幽求一時間跟不上這思路,張張嘴卻不知該要如何回答。
「往年財貨私儲,官府也不能衡量多寡,趁著今次人貨外浮,當然要繩令規整一下!」
望著那些出行的隊伍,李潼冷笑說道。
往年大非川名將掌軍、承風嶺更集大軍十八萬,如此都接連慘敗。
如今李潼軍勢不如承風嶺之戰,威名又遠不及當年的薛仁貴,大家對他沒信心,對此戰不抱樂觀,不願留在鄯城遭受軍敗波及,對此李潼也能理解。
但理解並不意味著心裡就很爽,老子這還沒開打呢,就一副樹倒猢猻散的架勢,你們這打臉打得有點狠,那也就別怪我不客氣!
真正的平民小戶,他當然不會壓迫,甚至會開放驛道、驅逐盜匪,派兵護送他們前往自以為安全的地境。可是那些一身油水、溜得比兔子還快的傢伙們,他就不打算放過了。
老實說,眼下兵進青海、與吐蕃展開會戰,還是很勉強的。而且此戰還不知會持續多久,且勝負難料,李潼當然要將人物資源運用到極致,也就談不上仁義不仁義。如果打輸了,吐蕃趁機入寇,這些人物資源也要便宜了吐蕃。
眼下赤嶺雖然已經開打,但戰事主要還是集中在赤嶺一線的游弈互攻,河源軍防線仍在維持對赤嶺進行封鎖。
李潼今次入隴,率軍三萬,其中一萬人已經補充到河源軍陣地中繼續加固防線,另有五千被薛訥率領前往洮州布防備賊。
換言之,如今他手中還掌握著一萬五千名來自關中的生力軍,為的就是要在開戰前用強硬手段整合隴右的人勢物力。
所以他也不怕頒行太苛刻的政令會不會讓隴右先亂起來,如果能夠把一些潛在的隱患給激發出來,反而能讓隴右這個兵進基地變得更穩固。
腦海里盤算著戰前的各種準備,李潼策馬入城。回到內城州府後,他便又開口詢問道:「速將北路軍報取來。」
在湟源前線,他跟黑齒常之算計著進攻青海倒是很心熱,但心裡也明白,若想真的兵進青海,還是有許多前置條件。這其中,北線契苾明與突厥戰況如何便是一個最大的因素。
大唐目下這形勢,很難同時應對兩處大敵。至於偏在關西的李潼則底氣更弱,真要兩線開戰那就是在找死!
府員們早有準備,聞言後便連忙將今早送入鄯城、仍然妥善密封的軍報呈送上來。
李潼接過軍報便仔細閱讀起來,片刻後便忍不住拍案而起,大笑道:「契苾明不愧名門之後、塞族壯者,一戰擊潰突厥賊寇,使我河朔無憂!」
堂中眾人見狀後也無不笑逐顏開,特別是劉幽求等員佐老人,眼見殿下反應如此激烈,便猜到原州一戰應該是一場了不起的大勝,於是便也連忙湊趣詢問。
「諸位也都傳看一番,北路行軍新功已創,我等隴邊諸眾也要奮力勇追!」
李潼抬起手來,將這份戰報遞往下席,已經高興的合不攏嘴。
契苾明一戰擊潰突厥默啜賊軍,的確是讓他喜出望外。雖然從戰略層面而言,死灰復燃的突厥遠不如吐蕃給大唐帶來的威脅大,但突厥與大唐也是纏鬥經年,一如附骨之疽,同樣是個不小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