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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台一直架設到將近道路中央的位置,且不說台上風光如何,如此侵占道路,不免阻塞交通。李潼他們策馬行入金光門大街時,便見到大街此處行人、車馬圍聚一團,但卻少有抱怨聲,各種怪叫、嘶吼倒是不絕於耳,聽聲音便能感受到情緒之亢奮。
當歌樂聲響起時,此邊氛圍更是高漲,叫好喝彩聲震得人耳膜生疼。附近還有行人向此處奔行而來,使得街面上更加人滿為患,有的人甚至被擠落街邊的水渠中。
眼見場面如此嘈雜、熱鬧,以至於李潼都隱有懷疑莫非半城居民都聚集在此,所以入城來街道上那麼空曠?
彩台上一名高挑女子款款行出,一襲花色繁密的衫裙,隔得太遠,李潼倒是看不清楚其人面容,但能聽到隨著女子亮相,彩台周圍更加人聲鼎沸,更將台上的器樂聲完全淹沒下來。
「者邊走、那邊走……」
聽到這熟悉的旋律,李潼不免會心一笑,身邊一眾勛貴子弟們則有人已經忍不住驚呼出聲:「竟然是莫大家!久不聞其聲跡,不想今日竟在街台幸逢,真是好運氣!」
李潼倒沒有第一時間詢問那莫大家又是何人,眉梢也是不免暗跳起來。他舊年於神都城中精習律呂,邸中常備內教坊音聲人,其中不乏歌舞器樂精妙之類,俱是當世第一流的水準,欣賞水平自然也是與日俱增,歌聲乍響,便能夠聽出女子歌藝不凡。
此際橫街上人聲鼎沸,環境嘈雜,對面言談甚至都要放大音量,可是女子歌喉舒展之後,音色透亮清晰,仿佛一道清澈泉流激涌而出,沖開積陳的泥沙與雜蕪的枯葉,似有一股力量,瞬間便將人拽離嘈雜的環境,浸入聲辭意境之中。
而這歌聲妙就妙在還不僅僅只是單純的高亮,清透之餘更極富柔美,並不是那種幾欲刺痛耳膜的尖利,這就是歌者本身的音色天賦,並不是苦練歌技就能得到的。
當然,神都內教坊中各種音聲妙質最是不乏,台上歌唱那名女子雖然天賦、才藝俱佳,倒也沒有巧妙到能讓李潼為之驚嘆不已的程度。
別的不說,單單此前他邸中便有幾名歌伎不遜於台上女子,甚至還隱有超出,色藝俱佳,以至於李潼都捨不得歸還內教坊,但在離都之前,還是被他姑姑太平公主軟磨硬泡的求去在戲坊鎮台。
真正讓李潼感覺驚訝的,還是女子將這首《逍遙王》唱出了一種有別於內教坊音聲歌辭的意境。內教坊雖然日漸流俗,但唱法中總還有幾分拘泥放不開,過於莊雅而欠於風流,讓人感覺不能完全發揮出曲辭意境。
不過台上這女子唱來則是拿捏精準,雖無故意的婉轉曲媚,但寸寸聲絲都附著一股淡淡的挑逗,讓人心癢不定,不知不覺便沉湎其中,仿佛自己已經化身為一名風流賓客,手攬金杯,左右尋芳,周遭鶯歌燕舞,只待採擷承歡。
女子連歌三遍,而後斂裙施禮,款款退去。周遭觀者正入迷之際,耳際美歌陡然隱去,不免讓人悵然失落,高聲呼邀,希望女子能夠返回來再歌一曲。
「莫大家歌藝真是越發精妙,美聲洗耳,讓人聽完之後不忍再聽俗音!」
一名勛貴子弟感慨說道,周遭人聞言後也都紛紛點頭附和,他們多是愛戲鬧的年紀,原本對眼前這熱鬧場景頗感興趣,可是聽完台上女子一曲,便覺得周遭吵鬧聲實在太刺耳。
「平康坊優伶擺出這幅陣仗,是為了迎接大王入京啊!」
這時候,又有一人後知後覺的驚呼道,望向少王眼神更是充滿景仰與羨慕。
「佳人美意深刻,嘉賓怎能遠望不近!諸位還不趕緊奮起,驅開這些嘈雜人眾,奉送大王入前。」
隨著一聲高呼,一名勛貴子弟已經打馬上前,卻被一駕橫在街面上的馬車攔住去路,索性翻身下馬,直接攀上車頂,大聲吼笑道:「平康坊色藝傾心逍遙王,你等閒流浪客承惠欣賞已是榮幸,怎敢橫阻於途,害相知不能相見!」
正適合出風頭的時刻,諸權貴子弟自然不落人後,或是縱馬騰躍、炫耀馬術,或是下馬蹈舞、放聲高歌,更有人拉住河東王坐騎韁繩便往人群中硬衝過去。一時間狂態百出,倒比彩台上的表演更加引人注意。
西京時流還未必盡知逍遙王是何人,但見一眾都門紈絝簇擁一名丰神俊朗的少年騎士沖入人群中,不免好奇張望,人是英姿俊朗、逸群脫俗,馬是神駿高大、龍形虎步,人間至美畢集在此,讓人驚嘆有加,一時間都忘記了起興湊趣,不由自主的向左右退避開來,讓出一條寬闊的空隙道路。
李潼倒是習慣了不同場合成為焦點,倒也沒有什麼不適之感,只是那幾個牽馬的勛貴子弟有些癲狂忘形,牽引得他胯下名馬煩躁不已,短嘶一聲直往前沖,直接甩開了幾個討厭的傢伙,很快便沖至彩台正前方。
此時彩台上正有兩名伶人軟舞,唱得則是舊調《天仙子》,並不為台下喧譁所擾。
可是其中一名舞伎視線觸及少王神姿面容,婉轉於喉間唇齒的歌調陡然沒了生息,紅唇半張半合,舞步也無意識的停頓下來,之後整個人更是直接摔在了台上。
另一名舞伎見狀連忙上前攙扶,並順著同伴視線向下望去,恰逢少王微笑往來,一時間不免芳心悸動,俏臉嫣紅,眼神如水波漣漪,慌亂且痴迷。
一直等到彩台下嘻聲大作,台上兩名舞伎這才緩過神來,垂首撫裙掩飾失態。台下更有浪蕩子唯恐不亂,張嘴叫嚷:「大王神采鋒銳如刃,戳穿了娘子心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