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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波小王下車後,眼見到少女如此裝扮,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遠遠指著少女便怒斥道:「你要被甲殺我?」
「阿母說得哪裡話,我再是無情,怎麼敢加害阿母!更何況,如今我只是待死的處境,又能去加害誰?甲防不敢解身,睡夢同樣如此,並不是專為阿母裝扮。」
少女語聲清脆,但情緒卻略顯低沉,她降階行下,握住母親的手腕,臉上卻沒有多少親昵:「入樓再說吧。」
碉樓是防事與起居兼為一體,最外圍幾處房舍都擺放著許多軍械器杖,一副常年警戒的模樣。一直到了二樓的居室,肅殺氣氛才有削減,房間中沒有太多的帳榻,更沒有層層疊疊的垂帷,只有幾架簡單的屏風,但也都避開窗口設立,人立於房中,便可直接環顧莊園四周,視野開闊。
進了房間後,琛氏的葉阿黎將母親送入坐席,然後便開口道:「阿母說的禍事,是我打斷沒廬家小子的狗腿?秋桑茹本向你訴苦,還是王母逼迫?阿母你割讓多少財貨賠罪,這能怪得到我的頭上?如果不是念及我家阿母沒有筋骨,我直接就取了那小子狗命!你在人帳前羊、狗一般的乞饒求存,他們當然要欺侮你,有幾人敢來責問我?」
聽到女兒如此一副語氣,孫波小王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拍案怒聲道:「我究竟怎樣的瀆神失德,竟下你這樣一個賊女子!你母是羊狗,可若不是我這樣羊狗作賤,你還能活?憑你莊中這幾百人,憑你鹿苑裡這些柵欄,就能保你周全?」
「當然是不能的,這無需阿母提醒,但誰要殺我,我自能崩得他滿口牙齒碎裂!」
少女坐回高高的繩床,視線不時投往窗外,也沒有什麼明確的目標,只是日常養成的習慣。
片刻後,她視線轉回望向母親,嘴角露出一絲笑容,但卻顯得淒楚:「阿母說是為了我作賤自己,我也盼我能有這樣的福氣。但既然沒有領受恩惠,也就不必多說。你也不必再訴苦,有什麼事,直說吧。」
這一對母女,見面便有爭執,關係之惡劣疏遠還要超過了陌生人。
聽到女兒這麼說,孫波小王又是一臉的羞惱,但片刻後還是放緩了語調,嘆聲道:「沒廬家的事情,我幫你了解了。大藏那裡叛亂又生,你舅父沒有足夠的兵卒定亂,你借我兩千卒員,事後歸還……」
「阿母不必再說,這件事不必談!西域先敗,青海又敗,國中之後還不知會有何種鬧亂生出,我的族員衛士要留下來保護我,絕不會外用!」
不待母親把話講完,葉阿黎便擺手拒絕,並又說道:「大藏那裡,鬧亂不已,該要放棄就放棄。阿母貪求那裡所出的物料,卻不知韋氏、娘氏幾家他們所收土王供奉比你所得更多。他們是用你部卒力幫他們看守產業,阿母你自己犯蠢罷了,我是不會幹涉的!」
聽到女兒拒絕的如此乾脆,孫波小王眸中閃過一絲激怒,但終究有求於人,還是放緩了語調繼續說道:「阿黎,你往年不是這樣的。阿母少時孕你,受苦很多,現在勢力被人蠶食剝奪,只有你才能幫助阿母。」
「呵……」
葉阿黎聽到母親如此軟語央求,唇間忍不住泄出一絲冷笑。秀眉又揚了起來:「我怎麼變成這個樣子,阿母難道不知?當年我中毒嘔血向阿母求救,阿母你只顧安排下毒的人出逃,卻不理會你女兒垂死的哭訴!」
「我、我事後不也派人追殺了巴農!因為他的死,我的卒眾衛士才被幾家奪取,到現在不得不低頭向人求活!這也是你欠我的!」
孫波小王聞言後,臉上也閃過一絲羞慚,但很快又不無怨艾地說道。
「那是因為我父新領茹本,勢力大漲。從那以後,我便只有父親,沒了母親,喚一聲阿母,是感你孕我不易。除這一身骨肉,我欠你什麼?你那笑話一般的王統,從來也沒打算傳承給我,要傳給你奸生的孽種!當年巴農毒殺我,你難道沒有默許?你們姐弟生恐琛氏借我吞沒了你們殘留的族勢,所以才不讓我活!」
葉阿黎講到這裡,神情變得激動起來,她起身行至母親面前,瞪眼道:「阿母,我也在問,為什麼我偏偏會是你生出的女子?我寧願我母是草浦里的鳥雀,是圈廄里的牛羊,生為禽獸,勝過如今的禽獸不如!」
「你、你……我終究還是你的母親!」
孫波小王被女兒如此逼視,一時間也退縮迴避,不敢對視:「你如今能擁你父舊部,能有自保的力量,當年我也是極力爭求!」
「你不是我的母親,你是我的殺父仇人!當年欽陵未必有意殺害我父,但你們要用我父性命離間噶爾家與山南舊邦,可憐我父,哪想他的妻竟會殺他,被你誘使悶殺王母殿中!你們兩個毒婦,是害了我父的兇手!」
葉阿黎講到這裡,眸中泛起淚光:「你又為我爭求什麼?我兄弟本當繼為葉茹之主,被你們逼走藏茹,有家難回。至於我,不過是你們用來集聚琛氏勢力的一個工具罷了!幾家只以為我女子軟弱,逼娶了我,便能兼收琛氏、兼收葉茹!你們做夢!
這份家業,我寧肯拆了,也絕不便宜那賊心不死的幾家!沒廬家,豬狗一樣的貨色,他們再有族子入我鹿苑騷擾,我直接殺在當場,不會再留下一條殘廢性命!」
一通發泄後,葉阿黎神色恢復了平靜,轉回自己位置坐定,又說道:「阿母要借我之力平息大藏鬧亂,不是不可以,但我與你,並沒有空口借用千數卒力的情義。這樣罷,你去求告王母,大藏我自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