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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加大對西線的投入,並不僅僅只是停止遼東戰事、將東部戰場上的兵力調回關中那麼簡單,而是要對整個邊防體系進行一次系統性的升級。若僅僅只是一個方面的突進,則就容易造成與邊防整體的脫節,結果是好是壞很難預料。
這種整體性的升級,顯然不是眼下的朝廷能夠完成的。事實上單單將遼東兵力抽調回關中,本身就會給朝廷帶來極大的財政壓力,而且還沒有考慮遼東地區戰況會不會出現反覆的可能。
在經過一番沉思後,理智告訴李潼,宰相們所持觀點是更加務實的。兩次青海大戰以及安西四鎮的反覆易手,已經證明了吐蕃的國力的確不容小覷,與這種強大政權的鬥爭,很難通過一次兩次的勝負便完成。
在與這種強敵的鬥爭中,大唐文武臣員們也都有著豐富經驗。此前的東突厥和高句麗都是不遜於如今吐蕃的對手,最終都是亡國於大唐刀鋒之下。
兩次攻滅強國,過程也都頗有類似,無非分化拉攏、通過外交與軍事等各種手段,孤立其國,從而再一舉攻滅。
見聖人默然不語,姚元崇便繼續說道:「藏土久在化外不義,分裂長有、彌合短暫,今之吐蕃,實為慣情之異類。幾代贊普不能長享其國,亦為天降譴責。其君臣、父子之義本就稀薄,往者所以驕大難制、勛功皆聚東贊一門,爪牙兇惡、人莫攖鋒。
今欽陵悍立國門之外,不容其朝,此亦國運沖逆,難足長久。此前聖人當邊,已經發乎前人所未及,巧立西康之國。今西康藩屬仍短,不足助力,但能長阻蕃國重做兼併,足可長為腹刺,虛其王統。
舊者欽陵確是兇悍難制,但得敗海東之後,悍態大挫,既失君眷、又非古族,搜地攻之,未能長補我國,但若庇而活之,則長為敵國大逆,更損王威……」
如果說此前李潼還有一些眼見機會在前、但卻力有不逮的懊惱,那在聽到姚元崇一番話後,思路也重新變得通暢起來。
其實姚元崇引述的一些觀點,李潼也早有認識。眼下的吐蕃雖然強大,但在政治結構方面,仍然談不上是一個大一統王朝的模式。
所謂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但也並非所有的地區都是如此,想要確立一種大一統的概念與傳統,遠不是短時間內就能完成的。
近世最為明顯的一個例子就是突厥,突厥作為草原霸主、時刻威脅中原王朝的時間又遠比吐蕃的統一長得多,但在隋世同樣崩得稀碎。
吐蕃的統一本就是一個異數,是松贊干布、祿東贊等一代君臣通過高超的政治手段與持續不懈的侵略兼併才完成的。之後仍能維持一個整體,則就在於統一所帶來的紅利,諸軍功氏族聯合起來獲得更大的對外侵略的力量,源源不斷的對外掠奪維持一種相對脆弱的聯盟。
但是眼下,隨著對外侵略的步伐停下來,彼此之間的矛盾已經凸顯出來。祿東贊的家族霸占青海,拒絕分享,首先就破壞了吐蕃的戰利分配模式。之後國中又發生古老氏族被逼走的事情,這又破壞了血脈傳統。
原本歷史上,欽陵對外作戰屢戰屢勝,能夠按著當世最強的大唐軍隊割取功勳,絕對稱得上是當世第一流的名將。
但其最後的敗亡下場卻顯得有些可笑,面對年輕贊普的步步緊逼幾乎可以說是全無招架之力。並不是因為幾代贊普短命鬼已經確立起贊普天命所歸的概念,而是在於噶爾家族的獨大已經破壞了其國內權力與利益的分配格局,所以才會眾叛親離。
姚元崇的意思也很明確,那就是繼續加強對西康國的經略,同時讓吐蕃的君臣矛盾繼續維繫下去,以此來限制吐蕃的實際統一,削弱贊普統治藏地的威望。
這樣的方法,大唐不只用過一次,而且湊效也不止一次。諸如東突厥頡利與突利這對叔侄的反目成仇、高句麗高氏君主與泉氏權臣的傾軋出賣,現在只不過是將對象換成了吐蕃的贊普與大論。
只不過由於李潼對欽陵這個人的警惕、以及來自後世記憶的影響,覺得噶爾家族垮台在即,所以才下意識的排除了這一選項,希望趁著吐蕃內亂爆發的時候,一舉出擊奪回青海。
第0816章 操弄蕃情,權勢遠邦
李潼大多數時間雖然都極有主見,但他也並不是一個剛愎自用之人,對於正確的建議也有著從諫如流的氣量。
只不過計劃再怎麼完美,終究也只是計劃,具體實施效果如何,仍要通過事實去檢驗。
「欽陵桀驁,好鬥難制,該要如何促其入我彀中?」
雖然心裡認可了姚元崇的主張,但是對於欽陵這個人,李潼仍是防備心重,並不認為這傢伙能夠乖乖服從大唐的羈縻安排。
雖然說此前海東一場戰事短挫其鋒芒,但欽陵畢竟是不止一次在正面戰場擊敗大唐軍隊的名將,而且幾次戰爭規模都絕對算不上小,而且這個傢伙是極有野心的。
有的人志大才疏,或許野心極大,但卻能力不足,這樣的人不足為患。而有野心的人,本身就有著極強的進取心,會對未曾到達的領域不斷探索,更何況曾經做到過的事情。這樣的人往往寧折不彎,會努力通過自己的方式去證明自己的價值。
比如在原本的歷史上,在國中矛盾同樣已經尖銳的不可調和的情況下,欽陵仍然向大唐發起兇猛攻勢,並在素羅漢山大敗王孝傑所率唐軍,希望憑此戰功爭取到國中對他更大的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