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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今年,由於竇家外戚太能折騰,直接將火引到了禁中,或許他四叔李旦心裡也擔心可能連這層表面的融洽都維持不下去,恰逢李潼擔任雲韶府使,想要稍借李潼之力,起碼確保諸子能夠繼續出席新年的禮樂賀典。
但是很不巧,武家近來應該也在緊緊盯著他們一家,眼見諸子走入樂府,又與李潼不能和睦相處,武懿宗隨後追來,於是便發生了後續的事情。
李潼如此推斷,也不是過分的高估自己,起碼當時如果他在場的話,無論怎樣,也不會給武懿宗逼誘那幾個熊孩子的機會。
但這種事也真是有心算無心,武家諸子本就分布於南北衙禁軍中,身領各種職位,真要盯住李旦一家要搞事情,避得了一次避不了兩次。
本來的歷史上,李隆基與武懿宗之間便發生過類似場景,未來的宮變強人再怎麼有潛力,眼下終究也只是一個七歲小童而已,是要付出血腥代價才能獲得長足成長。
李旦五子同日降爵,引起的轟動自然要比李潼日前被奪爵大得多。但真正引起人關注的,還不是這五個小子爵位高低,而是制文中有一句「明禮定序」,換言之這五個小子本來的爵位是亂的,如今才歸於正常。
如果再作引申,那就是皇嗣李旦在地位上跟魏王武承嗣他們沒有本質的區別。李旦退位之後,受封皇嗣,字面意義上講,自然就是皇帝的嗣子。但能夠這樣簡單解讀的話,又何以不乾脆封為皇太子?
五王今日降爵,目的還是削弱「皇嗣」這個稱謂在法禮上的意義。
以前,皇嗣李旦雖然還不入東宮,但其諸子都為親王,其長子李成器有「皇孫」這一專屬稱謂,李潼他們也只能尷尬的做個同皇孫。至於楚王李隆基,更是孝敬皇帝李弘嗣子。
如今也都不搞特殊化,統統降為尋常郡王,那麼原本被他們撐著而有些超然的「皇嗣」,自然也就只能降下一等。
特別李隆基今次歸宗,不再為孝敬嗣子,更是意味著武則天是要對竇氏這一關隴勛貴的大老虎痛下殺手。畢竟之前,皇孫李成器之所以能搞特殊,是因為其嫡長身份,而楚王李隆基則就是因為其外族竇氏。
一個根深蒂固的大家族,其底蘊又何止表面上看來這樣簡單。李潼藉由竇七大肆侵吞竇氏在關中的產業,也不可夸言就挖了竇家的根腳。眼下竇家之所以廢,那是因為沒有一個領袖人物站出來將百年積累所蘊藏的潛力發揮出來。
未來李隆基之所以能夠成功上位,自然是因為在諸場宮變中都是主要參與者。而他之所以敢這麼跳,一則自然是因為本身氣魄與能力,二則就是竇家這個外親,本身就給他帶來大量常規政治格局中不能獲取到的力量。
從武周后期,特別是李顯回歸之後,時局進入一個拐點,那就是重回關隴。武則天雖然一生專權,但也絕不是表面看來那樣強大,皇權威嚴在其手中已經被糟蹋得一塌糊塗。
武周萬歲通天年間,發生一樁謀反案,那就是綦連耀與劉思禮謀反案。這一次謀反,既不是三、也不是四,還不是武,而是要自己做皇帝,這一次謀反案中,還有許多關隴人家包括其他幾方參與其中。
換言之,時局中已經有些勢力極不耐煩再看你們母子、姑侄瞎折騰,既然不想好好過,索性皇帝我來當!
其時契丹作亂,外事本就一塌糊塗,在內部又出現這樣的苗頭,以武則天的政治嗅覺,怎麼會感受不到當中所蘊藏的危險氣息?
所以在第二年,將廬陵王李顯召回神都冊為皇太子,正式確定國祚歸唐的後路。促成這一轉變,是整個世道時局導致的,絕不在於幾個所謂謀國老臣的苦心良言。
李氏皇權是在關隴這個老窩中蘊養起來的,想要再重新獲得威嚴,只能返回老巢繼續汲取養分。而在這個過程中,李隆基作為竇氏政治遺產的繼承人,當然也就壯大起來。
老三家裡最有可能的已經被幹掉,備胎也在絕境中爆發,與敵偕亡。老四家裡,李成器外親已經幾乎族滅,李成義的母親則是早就涼了的柳奭的孫女,余者也都無強力臂助,不讓能行嗎?
從人道主義而言,對於接下來一些時局中人要遭受的打擊,李潼是要報以同情。但從實際處境出發,他心裡也在隱隱期待他奶奶手段更凌厲一些,對竇家這樣的坐地虎打擊的越狠,他的故衣社在關中的成長空間才會越大。
眼下的李潼,還不知道他奶奶又有騷操作,居然將他嫡母房氏進獻的佛經賜給他四叔的妃子們。
就算知道了,也不感覺意外。他這個奶奶,性格是既自負又自疑,慣於將人逼迫到一種極端處境中進行所謂考驗。譬如舊年明堂初見,張口一句話就逼得李潼幾乎要當殿撞死。
現在這麼做,也真的是一種基本操作:我雖然已經殺了你們全家、或者將要殺你們全家,但你們還要保持心境平和,看看佛經消磨戾氣,靜下心來學學別人如何教育兒子。
雖然人的快樂泰半建立在別人的不幸之上,但看到他四叔一家將要飽受折騰,李潼卻快樂不起來。
實在是這也無改他自身的處境,特別被他四叔家幾個熊孩子一番恃位凌人,出頭的時候還要對武懿宗自稱卑職,讓他心裡有些不是滋味,真想跟他奶奶說一聲,你就算不恢復我的郡王爵位,哪怕封我個鄉王也好啊,只要是大王,我就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