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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究竟是體恤還是監視,那就見仁見智了,反正一般的臣子是極力推脫這種殊榮。李潼身份特殊,想推脫也推脫不了。
不過也沒有必要推脫,只要楊思勖跟在自己身邊,除了那些南衙軍職之外,他所掌握的武力值就是首屈一指的,誰敢跟他瞪眼,放出楊思勖生撕了你!
儘管少王已經解釋的很明白,那個監察御史里行張從廉還是一絲不苟的將楊思勖兩人門籍出入憑證給抄錄下來,這才告罪一聲退到一旁,似乎是尋有司求證去了。這種端正的工作態度,倒是讓人看著放心。
不過這放心也只限於武則天這一上位者,反正李潼被當街攔住盤查一番,心裡是有些不爽的。
但他不爽也得憋著,只是轉頭看看肅政台那宏大官廨,不免腹誹幾句,或許是肅政台這官廨還不夠大、容納不了太多人,才限制了他奶奶的發揮,否則按照他奶奶那尿性,組織一個幾萬人監察隊伍都大有可能。
這當然不是李潼惡意猜度,御史台監察百官,淵源由來已久。大概是武則天覺得肅政台名氣太大,不太利於打入官員群體內部,乾脆又在鸞台、鳳閣兩機樞之地加設拾遺、補闕的官職,直接貼身監視宰相們,前後加員幾十人之多。就這樣,還不算各官職區別於外朝的內供奉。
不過這一點也無可厚非,歷朝歷代,哪有皇帝不防著百官的,更何況武則天本就是不那麼的名正言順。反正李潼覺得,假使有一天他當家做主了,這個傳統也得保持下去,畢竟家業太大,太召人惦記了。
行過肅政台,便抵達了麟台官廨。跟肅政台官門高大、門前還趴著兩尊猙獰的獬豸雕像的威風不同,麟台官廨從外面看去有些不太起眼,也遠不像肅政台那麼人員充足、門庭喧鬧。
李潼行至官署門前,早有令史下吏趨行迎了上來並躬身行禮道:「大監早有囑令,大王入廨後可直登直堂。」
李潼點點頭便拾級而上,踏入門中迎面所見便是一道高大璧牆,璧牆正面並無塗繪,但是轉過去在背面可了不得了,多有前賢墨寶存留,如虞世南、魏徵、顏師古等貞觀名臣,或經典警句、或名言訓語。
李潼骨子裡本就有附庸風雅的文人酸氣,當他第一次來到麟台看到這一面璧牆的時候,腦海里閃過第一個念頭就是砸斷偷走,這要能保存到後世,絕對是國寶級的文物啊,到時候上交給國家,怎麼著不能大紅花戴一戴!
麟台官廨布局,頗有一種鬧中取靜的味道,有修竹几叢,廡舍環繞,廊下垂柳,蘭芝盆枝,中庭開闊,遠不像李潼所見別的官廨那樣布局擁擠、人聲躁鬧。似乎只要走進了此中,哪怕最粗魯躁鬧的人都自然的浸染上一種儒雅篤靜的氣質。
整座官廨規模不小,當李潼繞過璧牆時,便見諸廊舍中多有下吏趨行到中庭道路兩側,向他這位新入署中的長官拱手為禮,林林總總百數人,一直排列到中廳直堂階前。
這排列的位置也很有意思,基本上是官職越低,越靠近外圍位置。但是也有一個例外,那就是李潼的朋友李嶠。
李嶠年紀四十出頭,與少王年齡差了小三十歲,彼此倒有幾分忘年交的意思。其人一身緋袍,站在一眾雜色皂袍下吏之前很是顯眼,眼見少王繞過璧牆,便攬臂拱手笑道:「前日待詔內署,憾不能見,今日先立庭前,只待大王入廨。」
李潼見狀便疾行數步,同樣拱手笑語道:「學士久待者,未必是小王。《春江》篇久不能成,小王晝夜俯仰、搜揀雅字,戚戚不能成句,怕要辜負殷望啊!」
李嶠聞言後又作嘆息頓足狀,然後才拉起少王說道:「幸在大王巧入閒署,晝夜催促,還恐華篇不成?」
說話間,他便領著少王往中廳直堂行去,並在途中順便向少王介紹一眾麟台官屬。
李潼跟在李嶠的身後,一邊頷首回應著官員們的見禮,心裡卻想起一樁歷史故事。那就是東晉時期晉元帝司馬睿南遷,因是宗室偏支、名望太弱,不為江東士族看重,因是名滿天下的琅琊王氏王敦、王導兄弟們趁著一次節日親自給司馬睿牽馬駕車,才讓司馬睿在江東立穩腳跟。
之所以想到這一樁故事,是因為恰與李潼眼前處境有些類似。他雖然是根正苗紅的李唐宗室,但政治上反而更加敏感,驟然被他奶奶安排在麟台少監這樣清貴的位置上,難免惹人非議。
麟台這些官員們或許不會像閭里那些選舉閒人們公開譏諷,但也是難免冷落。
這也是官場上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此前他前來麟台辦理入職手續,就連一號長官沈君諒都對他客氣有加,反倒是那些校書、正字之類的卑職們幾乎一個都沒有見到,這擺明了是不給少王面子。
可是現在有了李嶠親自長立相迎,並與少王一副交情深厚的樣子,頓時便在官廨中掀起了不小的波瀾,李潼已經可以看到不少本來還側身廡舍中的年輕官員們匆匆行出,由此可見李嶠在麟台還是很有威望和號召力的,甚至比曾經擔任過宰相的麟台監沈君諒還要更強一些。
這也沒有什麼可奇怪的,文人墨客本就糾結且矯情,既有孤高的一面,也不乏勢利。沈君諒雖然擔任麟台監,但無論是在學術上還是文學上,名氣都遠不如李嶠。更重要的是,其人在仕途方面也沒有了什麼可望的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