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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這一時期的攻勢,就算不能痛殲吐蕃軍隊,也一定要破壞其牧區生產節奏,讓青海周邊牧民生活陷入困境。
這一時節的戰鬥目標完成之後,唐軍就要依託赤嶺,就地駐紮於海東,並開始往海東區域運輸各種築城物料,沿青海周邊進行築城。
第三步的戰爭則就選在初秋,但與其說是他們選,不如說是對面的吐蕃一定會在這一時節發起反攻。而唐軍在這一階段的主要任務就是要固守海東區域,只要能夠固守海東、鞏固戰果,那麼這場戰事就可以說是唐軍獲得了勝利。
這樣的戰爭計劃,也說明了李潼與黑齒常之雖然雄心不小,但也不得不認清一個事實。
那就是吐蕃在經過長達三十多年對吐谷渾的占領與消化之後,已經建立起了其主場優勢,很難再經過一兩場戰爭便徹底的將之逐出吐谷渾故地。
所以也就不必再狂樹「邏娑道」這樣的口號,簡單一點、現實一點,海東道就已經很滿足了,甚至連承風嶺、大非川這些青海南部區域都不敢進望。
當然,這樣的作戰計劃也並非僅僅只是一廂情願,而是結合雙方各自真實情況以及動員模式,做出一種更有利於己方實力發揮的選擇。
吐蕃雖然全民皆兵,但也講究三時耕牧、一時演武,並不能做到隨時隨地的徵發。而且由於單位土地本身產出不足,能夠供養的人也非常有限,所以除了其王都邏娑川等有限幾個區域外,並沒有太多人口密集區,進行動員徵發的周期很長。
吐谷渾情況雖然略優於吐蕃本土,可又不屬於吐蕃本土勢力,這麼多年勞役沉重,吃苦在前、享受在後,難免積怨深厚,徵發效率同樣不高。
當然,考慮到大唐朝廷內部動盪在前,欽陵早有入寇的想法,可能已經提前聚集起了一批兵力。
這也是河源軍不敢輕進的原因之一,控制赤嶺、先期在海東區域派遣斥候觀望戰場形勢。面對欽陵這樣的對手,小心無大錯,此前兩次大敗,主要就是輸在輕率。
如此一來,整場戰爭時間跨度長達半年有餘,既需要考慮到後續的增軍問題,還有在海東築城的消耗,給養方面需要進行的投入也是海量的。
特別是在海東築城的過程中,如果吐蕃反撲過於兇狠,拉鋸激烈,大軍消耗同樣也會激增。因此按照李潼與黑齒常之的估算,這場戰事所需要投入的物資應該在送入河源的物資基礎上再增加三到五倍。
這個數字實在驚人,須知李潼今次為了確保隴右安全,支持可謂不遺餘力,在神都城的監守自盜加上在長安抄家的收穫,總量的三分之一被他直接拉到了隴上來。
換言之,就算現在他掏空整個長安幕府的積儲,也遠遠達不到滿足這場戰爭的需要。所以對李潼而言,要下定這樣一個決心真是不容易,但這就是高宗一朝輕視吐蕃所需要付出的代價。
李潼一邊思索著,一邊在紙上寫寫畫畫,羅列出幾樁主要的物資需求。
劉幽求等人只知雍王殿下有意要攻出赤嶺,卻不清楚具體的軍事計劃,此時看到殿下所列舉出來的數字時,不免瞠目結舌。
「戰馬五到六萬匹、馱馬十萬匹以上,役力八萬人次,軍糧兩百萬斛……殿下,莫不是要直攻邏娑城?這、這實在是……」
劉幽求眉頭緊皺,為雍王殿下如此雄大手筆吃驚不已,同時也憂愁不已。
這些軍需當中,戰馬、馱馬等牲力還倒罷了,隴右牧事較之國初雖然稍有萎靡,但擠擠還是能湊得出來。但這麼多牲力聚集在河源一地,需要籌措的食料也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
至於所需要的役力,安西駐軍已經讓隴右諸州生民苦不堪言,雍王在隴州還頗為豪邁的表示要削減諸州庸役,自然也是讓人頭疼。
但最麻煩的,還是所需要的軍糧。這是最重要、同時較之雍王要求差距也最大的一項,劉幽求嘆息道:「如今隴右諸州,積穀堪堪三百萬斛,扣除諸州備料防災,能抽補軍用不足百萬斛……」
李潼聽到這一數字,也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偌大隴右,官府所控糧物竟這麼少?」
須知河源軍一鎮在全盛的時候都墾田數千頃,年收五百多萬斛。
整個隴右道正州數目足有將近二十個,雖然未必所有地方都像河源軍所在的鄯州這樣適宜屯墾,但像涼州、蘭州、渭州、甘州、瓜州、洮州等等諸州,都有大片適宜耕種的土地。儘管不像河源軍這樣大規模的進行軍屯,但每年租收也不是一個小數目。
相對於隴右這一龐大體量,劉幽求所說的這個積儲數字簡直就是可笑。
劉幽求頂著雍王殿下懾人的目光,雖然這也不是他的主要責任,但還是硬著頭皮解釋道:「所以如此薄儲,一則在於隴邊諸州確是不如關內、河洛善治。二則在於邊事頻頻,府庫積年難存陳谷……」
李潼聽到這話,不免又是沉默,別的不說,單單安西四鎮幾失幾復、以及永昌年間韋待價的西征大敗,就已經讓隴邊元氣大傷。此境形勢本就錯綜複雜,又久無名牧坐鎮治理民生,也的確不稱大治。
諸州積穀三百餘萬斛,這個數字單看很大,可分攤在諸州頭上,每州不過十幾萬斛的積糧,十萬大軍用不了一個月就能吃得乾乾淨淨。
可是這些積糧還要用來維持州府的運作開支,應對各種情況,本來就已經在安全線下岌岌可危,一旦再抽調出來投入軍用,那隴右民生將會變得更加困難,經不起任何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