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6頁
李潼看看天色已經到了後半夜,舉手說道:「是非分明,不差短時,為防不測,姑母還是等天亮入宮穩妥。」
「他們敢!」
太平公主自有幾分底氣,可是當行入坊中看到被破壞得一片狼藉的魏王邸,信心便也不再那麼足,於是便又說道:「這樣也好,清晨時我同嫂子一起入宮。」
聽到他姑姑這麼說,李潼心裡又是一樂。今天這一場糾紛,他與魏王武承嗣算是徹底的撕破了臉,暫且不論後續餘波如何,是少有人能再在彼此之間左右逢源。
武承嗣他們攛掇薛懷義來刁難,或還只是存意羞辱,大概也想不到李潼反應會如此激烈。障車敲詐,雖然有些失禮,但也還算是時俗。
可是李潼卻直接抄了魏王邸,自然讓事情的性質變得惡劣起來。他這一反應已經超出了常規尺度,而武氏諸王會再作什麼樣的回應,也不能再以常情度之。
現在的情形就是誰如果還想跟代王保持親近,那就一定會得罪魏王。像是左羽林大將軍麴崇裕,乾脆就保持距離。若是常情的話,既然已經到了這裡,好歹登門作一下觀禮,也算是給個面子。
回到王邸後,李潼並沒有換下皮甲,只是將大紅禮袍又罩在外,叮囑二兄李守禮嚴守家門,他則自率五百名護衛匆匆出門,去迎他的新娘子。
一則是擔心武家和薛懷義仍然賊心不死,不敢再鬧已經被羽林軍控制起來的積善坊,轉而刁難仍在途中的迎親隊伍。
二則是擔心婚事會再生波折,鄭家方面或會聞事心怯,乾脆將新娘子再拉回家去,叫停婚事。李潼對世家大族的節操向來不作高估,這些人做慣了錦上添花,雪中送炭卻難。
他如今抄了魏王邸,雙方徹底交惡,算是保住了面子不失。
可如果婚事因此產生什麼波折,那就不僅僅只是面子問題了,是嚴重的政治事件。武承嗣大可據此反詰李潼,因為他的狂悖無禮、肆意妄為,好好的一樁婚事被破壞,還因此連累到聖皇威嚴受損。
在這樣的情況下,武則天也未必會力挺孫子、轉而追究鄭氏。
鄭家雖然勢位不著,但在一定程度上也代表著山東門戶的臉面,王城驛事件已經搞得關隴勛貴惴惴難安,武則天如果還要窮問鄭家悔婚的責任,那麼山東門戶也將人心不定。
權衡利弊,最大可能就是嚴懲李潼的肆意妄為,將這場鬧劇的所有責任歸在他一身。如果發生這種情況,李潼莽上這一波,那就是不折不扣的愚蠢行為了。
可如果在這種情況下,鄭家仍然堅定不移的站在代王這一邊,那麼意義就不一樣了。
這樁婚事是聖皇欽點,對山東門戶屢屢加恩,意思已經表現得這麼明顯,武家諸王跟薛懷義居然還要搞事情,這便不僅僅只是打臉代王、打臉鄭家,更是打臉聖皇陛下!先撩者賤,抄了你的家都是輕的!
李潼阻止他姑姑入宮,一方面是更加確定他跟他姑姑在這件事情上的同一立場,另一方面也是給武家人機會,讓他們提前進宮去訴苦告狀。
因為這件事的後續發展,關鍵並不在於武則天的態度如何,而在於鄭家能不能頂住事態壓力、繼續跟代王聯姻。
只要婚事繼續進行下去,代王能惹事也能兜住,至於武家諸王,那就是幹啥啥不行,搗亂第一名。關鍵時刻,時流中堅根本不鳥你,不就抄了你的家麼!
所以李潼也就不再拘泥禮程,親自出迎,鄭家如果真的打了退堂鼓,那就搶也要把這新娘子搶過來。應付過眼前,過後再收拾你們。
與此同時,迎親的隊伍也已經抵達了洛水南岸的橫街,因為楊思勖快馬來告,速度陡然放慢下來。
隊伍中還有眾多鄭家的送親人員,察覺到速度放滿之後,自然不免疑竇,派人上前去打聽,眾儐相們當然不敢據實以告,只是含糊回答前方障車的閒員太多,需要肅清路障。
對此鄭家人也不感意外,障車戲鬧本就是時俗,再加上這樁婚事滿城俱知,神都城裡不乏閒員,障車戲鬧的肯定不少。甚至不排除有的人家嫉恨鄭家因這樁婚事榮寵過甚,組織徒眾刁難添堵,人心百樣,又怎麼可能儘是良善。
可是很快,送親的隊伍還是很快察覺到異樣,橫街兩側樹蔭下不斷有人影晃動,對著隊伍大聲喊叫:「新婦子,歸家去!前方無良緣……」
這一類的喊叫聲,已經超出了障車該有的尺度,甚至還有一些無賴直接衝進隊伍里戲鬧搗亂。雖然是被兩家人眾不客氣的逐出,但也更加拖慢了隊伍的前進速度。
武家這一次障車搞事情,除了平素便有積怨之外,最直接的一個原因就是知道了代王兄弟掌握了一條肥得流油的財路。而這條財路,就是因為武攸宜愚蠢而拱手相讓。
如果是政治場面的糾紛,武家也並不是人人想要做皇帝,對此感觸還不怎麼深。可是一條惠利以億萬計的財路,就這麼被代王兄弟生生奪走,這自然激起了武家徒眾同仇敵愾的心理,更不要說聖皇陛下還收取他們各家存金給代王作禮。
這一次湊起來搞事情,總之就是不能讓代王這小子太舒服。所以除了薛懷義率領那千數徒眾在天街橫阻之外,這迎親的一線也布置著許多人眾,就是要給這樁婚事添堵。如果不是在外布置了這麼多的人員,武承嗣也不會那麼簡單就被代王抄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