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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宗後期的儀鳳年間,病情越來越嚴重,當時還為天后的武則天也越來越有了專權的趨勢,並與太子李賢的矛盾越來越深。
在這樣的情況下,武則天便對公廨本錢下手,轉以加征戶稅的方式進行支付,目的自然是將這一部分事權集中在手中。想要讓人聽話,當然要先抓住他們的錢袋子。
但是這樣的情況也並沒有持續多久,隨著徐敬業與越王李貞接連作亂,加上代唐革命的步伐越來越急促,為了穩定住人心局面,既要薄民賦、又要對百官加賞俸料、雜錢,同時還要大作興造以及舉行典禮,只能將這禁令再放開。
所以當李潼提出可以將公廨本錢納入朝廷統管,武則天才如此有興趣,甚至擺出一副不恥下問的態度。她雖然貴為天下之主,但目下也為錢所困,很有幾分要剁手的煩躁。
「諸州縣本錢各置,自幾十至千數緡不等,各自量雖不大,但若匯總觀之,則有百數萬緡之巨。若不審遠近,直納中樞,諸州腳力所耗還要倍增!」
武則天聞言後便點點頭,同時眸子也亮起來。
如今天下所置本錢,內外還有不同,兩京之間官署多,所以公廨本錢量大,足有二十餘萬緡。
具體到地方上,官廨分散、並不集中,而且除了公廨本錢之外,還有其他各種本錢,舟車、橋樑、賑濟等等,遇事則置。
少王所估百數萬緡,其實還是保守,若論公錢總量,三百萬緡怕都止不住。而朝廷周年所收租庸調數,不過堪堪兩百萬緡出頭。近年雖然新增輸資抵課,諸色役可以交錢代役,但所收不過百萬緡之間。
數量雖然很大,但是因為遍及天下,運輸實在困難,想要進行統籌管理,難度之大甚至還要高過她女主為尊。
可是現在少王創設的這個飛錢匯票,卻能夠將運費抵消到忽略不計。各州雖然錢財不必出境,但朝廷卻憑這一張紙,將他們對這些錢的管理權給剝奪。
武則天雖然不具備太超前的金融理念,但也絕不是死盯著錢財實物的尋常人,如果能夠以律令形式剝奪各州對本錢的管理權,她還怕各州陽奉陰違、仍然私自放貸?
當然,錢不出境也需要考慮該要如何進行管理營收,原本這些事權都在各州縣之中,如果為了這件事再專門搭建一套班底,且不說效率如何,用人成本也是一個讓人傷腦筋的問題。
不過她也並沒有急著發問,而是饒有興致的盯著少王。
「飛錢匯數,本身脫離錢本。若想勝用其力,則就必須以物為載。諸州所設之常平倉,足當此用。」
李潼語調緩慢,因為一邊說著,一邊還要整理思路。飛錢匯票根本就是有票必須要有對應的錢或物,如果沒有,那就是廢紙一張。
至於信用貨幣,在當下這個時代,無論是統治技術、商品經濟包括基本的生產力發展,都太過超前。不要說拿紙當錢,就算是高宗年間所造的新錢都因為簡陋粗糙而不能流通。
飛錢匯票與信用貨幣,本身就是兩種概念,所以必須要有實物的支撐。重新搭建一個網絡,耗費巨大且收效不可預期。但是常平倉制度由來已久,如果將二者並行操作,那麼票行天下就有了物質基礎。
武則天聽到這裡,也忍不住拍掌讚嘆道:「妙,實在是妙!」
這就妙了?匯票與常平倉結合起來,還僅僅只是解決了一個基本的匯兌問題。雖然常平倉是相對獨立於地方官府的管轄之外,但本身並不是一個盈利的機構,而且實際上也沒有根本解決錢、糧仍在地方的事實。
「錢、物之用,可附諸州土貢輸入京畿,隨都邑時價而作加額。州以貢物行牒於上,朝廷則以飛錢匯票落符於下。」
時下金融行為,不可脫離實物載體。所謂土貢,便是常稅之外地方上各自貢獻的土特產,這些特產在鄉或為賤物,在外則為奇珍。
如果用都中時價讓地方進奉,作為上繳的公廨本錢,能夠最大程度的抵消地方官員們的牴觸心理。
這就相當於他們只需要實際拿出幾千乃至更少的錢,就能在朝廷這裡兌到幾萬錢的票,但前提是你要聽話,否則的話,你連一根毛都拿不到。
武則天聽到這裡,眉頭先是微微一皺,片刻後又舒展開來。她終究不是數米度日的市井婦人,相對於財貨的多寡,其實還要更加看重通過這番交流,對那些地方官們心理上形成的把持。
但她還是又忍不住問道:「所言諸種,雖可稱善,但終究未涉營利根本。諸州所設本錢,關乎群僚衣食切用,若無足利酬之,何以應付百官需求?」
李潼聽到這個問題自然不怵,繼續笑語道:「朝廷所設這本錢專署,自然不能只收不營。諸州抵錢所獻土貢,大可市易賣之。雖然只是時價入手,但本錢已經收得,憑此所積巨財,大可從容營作。」
「繼續說。」
武則天眸光透亮,一臉好奇的舉手催促道。
各州的本錢通過這樣一番周折收取上來,李潼並不打算將這些本錢直接投入市場買賣活動中。一方面數量實在太大,不好操作,另一方面本身就有著官營的背景,又兼資本雄厚,一旦與那些市場上的商賈爭利,用不了多久,就會百業蕭條。
「之後營收,臣有幾點所計,是否可行,還需陛下斧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