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頁
說完後,他便示意兩個兒子站在原地等待安排,自己則匆匆離開王邸。
被父親凶言所懾,田大生兩個兒子乖乖立在廊下,又等了一會兒,楊思勖才從中堂轉出,一指二人說道:「你們兩個識不識字?不識沒關係,隨我去對面王府,自有學官長教習算經,苦學一個月,能學成那就做書吏,學不成就做苦役。執筆還是掌犁,各憑本領。」
兩人看到楊思勖如此高大,心中多少有些畏懼,那個年長些、二十出頭的田氏子壯著膽子說道:「回告府君,我兄弟久在南市作業,能識算緡,不懂掌犁。」
被人稱作府君,楊思勖哈哈大笑,還是擺手道:「不要胡亂稱謂,日後再見邸中傳告之人,可稱大使、舍人,見你兩個眉眼敦厚,往後見我,直呼九公、九兄都可。隨我來吧,府中算術,是大王案編傳授,不同你們坊野俗學,用心學業,往後府士充盈,你們都是先達的老人,大有主君寵眷可恃。」
田家二子能在南市貨業,自然也有靈活眼色,聽到楊思勖這麼說,一口一個九兄叫得熱絡,跟隨前往王府去了。
田大生離開河東王邸後,先回曲里家中,對家人小作安撫並叮囑他們不可將貴人家邸所見浪言於外,然後帶上一名家僕,乘驢出坊直往城北行去。
神都北城清化坊,諸渠並匯於左近,東隔一坊便是北市,地位優良,乃是神都百數坊中繁華翹楚所在。又因坊依皇宮東城,且距倉城不遠,多禁衛駐居,甚至金吾衛還在此專設官署,不少禁衛將士也都在此置業定居。
田大生入坊之後,轉入一所依傍渠水的邸店,這一座店面積並不大,一半倉舍、一半客舍。田大生入此之後,便有店中仆傭將其驢騎牽走飼食,他也被引入其中一間客舍。
清化坊寸土寸金,客舍面積並不大,橫陳一具簡榻,餘地只容得下兩張胡床。田大生坐定未久,便有邸店主人快步行來,是一個年近四十虬髯壯漢,入舍後便問田大生:「阿兄要見四郎?」
田大生點點頭,並叮囑道:「儘快!」
壯漢點頭退去,田大生在客舍中等了將近一個時辰,才有一個身穿素麻短褐的年輕人闊步行入進來,正是北衙禁軍百騎的郭達。
「阿叔已經入見?」
郭達入房後,回手關緊了房門,然後便有些緊張的問向田大生,待見對方點頭,他長吐出一口氣,順勢坐在了對面胡床,扶膝說道:「幸虧阿叔行事快速,再晚一步便見不到我,午間剛受軍令,百騎夜中要加番入衛,再出宮禁不知還要幾日。」
見郭達一臉慶幸狀,田大生又想起不久前王邸經歷,忍不住說道:「四郎,貴人思慮慎重,咱們這些草野鄙人怕是不能投合心意。今日雖有見,那位大王反應卻不是你我推斷幾種……」
他皺著眉,將此前河東王所言細細轉述一遍,又望著郭達說道:「我知四郎報仇心切,也願助你成事,但細忖大王所言,不是沒有道理。咱們如此犯險……」
郭達聽完後,默然良久,然後離開座椅跪在田大生面前,凝聲道:「阿叔因我催促,輕率犯險,我深知實在對不住你。諸多隱細,此前不便訴於阿叔,不是信不過你,只是多說無益。此前若非這位大王傳書勸善,如今我只怕……」
「阿叔能入王邸且為大王見容,可見這位大王真的是、真的是值得咱們坊野匹夫託付性命。請阿叔歸告大王,我催促阿叔求見,不是行事孟浪、忍耐欠缺,我是恐怕大王為奸邪所害……」
「怎麼回事?」
田大生聞言後,臉色幡然一變。
「早前禁中,大王良言寄我,我是深有感激,意作回報。之後細細打聽,才知當年謀害大王先父者,竟是左金吾衛丘神勣!之前追蹤周興蹤跡,見其出入坊內丘某家邸頻繁,且周興狗賊仇人眾多,出入行止多有金吾衛仗身護從,讓人不能行刺。諸事細忖,我怕丘神勣為絕除後患,要勾結周興構陷大王……」
「還有這些隱細?」
田大生聞言後驚訝的瞪大眼,他一個坊中小吏,又哪裡會知道這些上層勾心鬥角。
郭達嘆息一聲:「諸多細則,不能詳述。但請阿叔一定轉告大王,我絕非家仇迷眼才捏造謊言,是真的心存赤誠,想為大王盡力獻命,並除二賊!大王出閣立邸,怕是暗存殺機,即便大王不肯信我赤誠,但也請一定不要忽略示警,儘快聯結強援,免為奸邪所害……」
第0111章 少王人物如何
皇城大內,看似波瀾不驚,實則暗藏殺機。
發生右鈐衛謀亂之事後,武則天便由明堂退回西上閣理事,哪怕常日上朝,也由御林軍儀仗護駕。
此事之所以尚不為外界所知,除了避免南衙禁軍自危之外,也是武則天暫不想因為此事牽連到剛自西京抵洛入朝的右鈐衛大將軍裴居道。
但禁中表面上雖然風平浪靜,內里卻是緊密搜查,但牽連出來的細節之廣,就連武則天都不敢相信。
王慈征其人舊為汴州司馬,因平越王李貞之亂而加軍事,歸於宰相岑長倩後軍統領,戰事結束後卻是另一名宰相張光輔為其述功並推薦入補禁衛。而且王慈征與汴州豪族弓氏還是親戚門戶,陝州參軍弓嗣古為其女婿。
王慈征入刑之後,始終一言不召,但由其人牽連出的這一張網絡,卻是深達中樞,遍及河洛四周。如果這真的是一張串結起來的大網,就連武則天都不敢輕易揭發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