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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匹夫之勇不過伏屍兩人,但這國主真要奮起反抗,死掉的不只他一個。更何況丟掉了尊嚴後,生活同樣可以很愜意,正如這土王道途殺死妻女的時候還在算計著,若今次大難不死,仍能繼續禍禍族中女色,仍能繼續生兒育女。
只要能保住性命,不患沒有樂趣消遣。畢竟其所擁有的一切,要遠遠大過所謂的自尊。
土王如此配合,倒讓郭元振有些不好意思,撓撓頭拍拍身上說道:「國王能有如此見識,確是難得。但我只能憑言為信,身畔並無信物可證明身份,畢竟此行是用命犯險,一旦不成,那也不必再留什麼痕跡遺笑人間。」
「不需要證明!壯士這麼豪勇,必是唐國天朝了不起的大人物,這份氣概、氣魄,不是尋常人能夠強撐作扮的!」
土王聞言後一臉正色道,表示他自己智計不失,早已經看透了郭元振的來歷。
「哈哈,話也不可這麼說。我大唐疆域四極,海內豪勇之士不知凡幾,如我之類,多了不必說,幾千、十幾個還是有的,算不得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但若要關照國王之類西南蠻邦地域之主,也只需一言遞上。」
郭元振大笑著拍拍土王肩膀,繼而正色道:「既然言及於此,那廢話也不必多說。國王原來也是一直心向我中國華邦,那就助我於你故國之內招募甲卒幾千,殺滅強侵此境的蕃軍賊眾,我助你光復祖業,你助我揚威西南,兩下得益,不負你我相識一場。」
附國國君聽到這話,神情頓時一滯,片刻後乾笑道:「我如今何種落魄,壯士也是親見。但凡還有忠勇國人肯為我效死,我何至於……大唐乃中華天朝,吐蕃則是西嶺凶邦,我附國只是兩座高嶺之間的一株小芽,真的是不敢……」
郭元振聞言後臉色頓時一拉,怒聲道:「我率精勇徒眾遠行來擊,捨命為戰,難道只是為你區區兩三言的口惠?三分笑臉,是敬你見識不俗,但若恃此吝嗇、不肯推誠,刀光出鞘,可沒有無血而歸的道理!」
附國國君見郭元振陡然翻臉,心中也是暗暗叫苦,並一臉苦色道:「失國之人,沒有臉面的寄活人間。壯士有此壯行,所圖當然不只財貨。但除了這些,我已經沒有什麼能給。索性壯士直言為何來攻我國,只要能保我活命,保我還能享這一方山嶺神明的賜福,我都聽從!」
「你也不是沒有見識的人,我倒想聽一聽,你國遭此鬧亂,吐蕃必然難忍。若你並沒有被我擒得,有什麼計略能應對吐蕃的責問?」
郭元振自看出這土王也是一個狡黠之人,自然不會輕易托底,要儘可能多威嚇出對方的底牌,問出這問題後,又獰聲說道:「不要妄想能虛言欺詐矇騙,我既受使入此,並區區數言便擾亂你國,讓蕃軍分兵各處,所知諸情遠比你想像得多。」
「不敢、不敢!」
附國國君聞言後連連擺手道,接著便又說道:「豬年以來,我國動亂頻生,吐蕃自然為此惱怒不已,多有惡聲要殺我以恐嚇國人,但也並不是全無援聲。今次亂起雖然因由不同,卻也不失補救之計……」
豬年是吐蕃的紀年方法,即就是大唐的永昌元年。
郭元振認真傾聽土王講述,很快便有瞭然,土王賴以謀身者,無非重幣賄結蕃國內部的實權人物。這樣的亡國傀儡,生死只在旁人一念之間,即便有什麼巧計,但也沒有什麼施展的空間。
不過這技法雖然老套,但郭元振還是在其中聽到一些有價值的訊息。
首先便是這個附國土王堪稱交遊廣闊,蕃國國內大凡叫得上姓名的貴族,與其人都有些或深或淺的聯繫。
當然也並不排除土王自我吹噓的可能,但土王所講到的一點,便足以令郭元振對他刮目相看。那就是一直到目前為止,蕃國一直對土王的莊園產業沒有徵收賦稅。
郭元振對蕃國體制略有了解,自祿東贊分定籍戶以來,蕃國國中除了那些世襲的貴族之外,其他人一律都要承擔賦稅與各種勞役。而就算是豁免賦稅的貴族,也都必須要參加國中的議盟大料集,為蕃國擴張出人出力。
這土王區區一個亡國之君、諂媚傀儡,居然能獲得與蕃國貴族一樣的待遇,可見其人的確不是表面上看來這樣一無是處,其所交好肯定是有一批蕃國的實權人物。
土王能夠在身份如此懸殊的情況下結好這麼一批吐蕃貴族,除了其長袖善舞、擅長搞關係之外,還說明另一個問題,那就是蕃國這些貴族們真的是窮怕了。
蕃國雖然國勢日壯,但對外戰爭的收穫分配卻極不平均。其對外開拓最大成果無疑就是兼併了吐谷渾,但占領了吐谷渾之後,此境旋即就被噶爾家族納作私土,祿東贊與贊悉若掌權時,或還會手裡撒點分潤各方,但欽陵卻缺乏這種覺悟。
戰獲分配眼中的不均衡,這也是蕃國如今矛盾深刻的原因之一。對外或是屢戰屢勝,但一干貴族們仔細一算,自己啥都沒撈到,換誰誰樂意?出現一個大藏地區的附國土王勇於捐獻,一干蕃國貴族們自然寶貝的不得了。
與此同時,郭元振還意識到另一個問題,那就是附國土王能夠同時滿足這麼多蕃國貴族,單憑其本國土產,是絕對做不到的。
他在大藏地區流連將近兩個月的時間,對此境具體情況已經了解頗深,很快便意識到一個問題,那就是絕對有大量川蜀商賈在專門負責與附國土王進行貿易,為其源源不斷的提供唐國物產,如此附國土王才有可能滿足蕃國貴族龐大的索取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