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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約聽到這裡,頓時鬆了一口氣,心知殿下雖然面色不喜,但也並沒有因此真的動怒。
可當他講到這裡,卻見殿下神情仍是欠佳,連忙又低下頭去,沉聲道:「民義誠是可嘉,但臣也確是處置事宜,請自罰俸給以代犒問民義物料。」
聽到蘇約還算識趣,李潼臉色才略有好轉,並說道:「趁人情關注不失,此事儘快處理,給這些民義鄉勇一個交待。」
蘇約連忙恭聲領命,將要退出時,又低聲說道:「那蕃國公主,秉性氣力俱不同我大唐女子,忿然搏技很是不俗,殿下之後若加召見,不可不作防備,勿為其姿容所惑,猶忌犯險獨處……」
「去做你的事!」
李潼聽到這忠告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片刻後頓感羞惱,直接擺手將之斥退。
蘇約見狀,再也不敢多說什麼,忙不迭拱手退出。
雖然遷怒訓斥蘇約,但李潼也明白,發生這樣的情況,原因也只在他。終究是因為他自己對蕃國公主入京之事不夠正視,再加上眼下大行台事務繁忙,屬員們也就因此各生輕重緩急的判斷,倒也不是他們玩忽職守。
但無論該不該重視都好,人家拋家舍業、遠行萬里的入投大唐,而且即便不說那尚存爭議的川西地域,其名下總還寄有吐蕃的半個孫波茹獻給大唐。結果自己非但長久不見,人家逛個街居然還逛進了縣獄裡,這終歸是有些不地道。
心中暗慚之際,李潼也不由得慶幸當年他幸好沒有投往敵國,否則眼下境遇只怕還要比這位吐蕃公主悽慘得多。
蘇約離去不久,楊思勖匆匆歸邸,登堂說道:「稟殿下,吐蕃公主眾隨員已經送回了宣陽坊邸,公主本人也已經招至王邸前堂,是否即刻召見?」
李潼先是點點頭,然後又詢問道:「那公主情緒如何?」
楊思勖聞言後略作沉吟,然後才說道:「總是面帶戚容,算不上好,但倒也不至於失態。」
李潼聽是如此才又點了點頭,他本打算那公主如果情緒過於激動、不能自制,就先讓內庭兩娘子出面稍作安撫。雖然蘇約說這蕃國公主身手不俗,但總不會讓她在王邸中反了天,更何況自家娘子唐靈舒那也不是善茬。
不過聽楊思勖說這公主還能保持理智,李潼不免對之評價又高了幾分。平心而論,如果換了他遭受這樣一番無妄之災的波折,那必然是難以忍耐,武家幾個死鬼早年可沒少因此吃什麼苦頭。
「我親自去迎請這位公主吧。」
略作思忖後,李潼起身說道,瞧了瞧楊思勖後又吩咐道:「你且負甲跟隨。」
他倒不是怕了那蕃國公主,畢竟自己雖然事務繁忙,但也沒有斷了操練,但又何必冒險呢,總是有備無患,更何況又不是沒有這條件。
等待楊思勖退出著甲又過了小半刻鐘,之後李潼才在楊思勖並諸親事的拱從下直赴前堂。
此時,葉阿黎端坐於王邸前堂中,心情自是複雜無比,半是淒楚半是忿怨,更有一些懊悔並期待摻雜其中。自行程抵達打箭爐至今,入唐已有將近兩個月的時間,廢了許多波折,如今終於能見到大唐真正的頂層權貴,但達成這一願望的方式,卻又讓她對今次見面不敢報以太大樂觀。
這段時間以來,大唐的繁榮、唐人的傲慢,她都深有領教。唐國的漢王同行千數里,竟然連見都不屑見她。長安行台的官僚們,對她也只是一味敷衍。甚至就連街曲間那些唐人平民,對她都是滿滿的惡意。
長安雖好,終非故鄉。這繁榮與她全無干係,就算她想融入其中都困難重重。即便見了那位雍王殿下,又能對她處境有什麼扭轉?她這次入唐的決定,究竟是對還是錯?
心中雜念頻生,等待也變得漫長起來。時間一分分流逝,突然堂外響起王府僕役唱禮聲:「雍王殿下到!」
聽到這喊聲,葉阿黎連忙摒除腦海中那些雜念並收拾心情,起身趨行直至堂下,垂首恭立。
剛剛立定,便聽到一連串的腳步聲在廊左響起,她抬頭去望,首先看到的便是一隊威武賁士,當中一名錦袍身影緩步而行,想來就是鎮國雍王。
葉阿黎不敢失禮細窺,再次低下頭去,直至眼帘中出現那缺胯錦袍的衣擺,才更作垂首並輕聲道:「蕃女葉黎,見過鎮國雍王殿下。」
「公主不必多禮,遠行入我國中,小王本當親迎,因念公主旅途勞累、禮繁人厭,特著屬員妥善安置,待公主疲塵洗去再作邀見。不意雜情相擾,錯會今日,失禮之處,還請公主見諒。」
李潼臉上擺出一副彬彬有禮的假笑,行至這蕃國公主身前丈外頓足,抬眼望去,只見這蕃國公主身著一襲唐人裝扮的石榴裙,因其垂首致禮難睹面目,但身高五尺有加、體態窈窕,倒看不出什麼出身蠻夷的鄙陋之氣。
「殿下言重了,蕃女冒昧入國求庇,本就滋擾在先。殿下權重勢威,想必事務繁忙,不敢貪求親近照顧,能容一身寄活京邑,已經感激不盡。」
說話間,葉阿黎才緩緩的抬起了頭,儘量讓自己神情顯得平靜一些,只當視線平視前方,得見面前唐王尊榮,眼神自是為之一滯,片刻後才下意識轉望向別處。
李潼這會兒也正打量著那蕃國公主,見其素麵無施粉黛,細眉鼻挺,五官姣好,臉龐並唇線並不似尋常女子的柔緩圓潤,如雕如刻,自有一股英秀颯爽的氣質,確是令人一見難忘、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