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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將等私論,也無出這兩種情況。究竟是哪一種,則就不好說。蕃國君臣矛盾深刻,欽陵或是不敢與我軍長時纏鬥、被牽扯軍力,因此主動回縮。若非棄地自保,則就有可能是暗聚甲徒,寄望定勢一役。」
黑齒常之對雍王的看法更作闡述,並補充道:「無論哪一種情況,欽陵都是不願與我軍長久纏鬥。敵所不欲,我則必行,再向海東行軍,也應以穩妥為上計,步步為營,不可輕率冒進。」
講到這裡,黑齒常之望向雍王殿下的眼神中更有幾分欽佩,並不乏感慨道:「殿下善撫隴邊情勢,聚結諸力以助軍事,使我大軍能守從容、長久之計。欽陵既無內外同心同欲的處境,需要定策於亂、於急,則無論後計如何,此戰不戰已敗!」
赤嶺一線的唐軍與吐蕃軍隊,雖然可以說是兩國最精銳的部伍,但也都面對一個相同的困境,那就是後方不穩,無法跨越赤嶺進行長期的經營,以時間累積戰略優勢。
但隨著雍王登隴,統合各方的力量,河源軍在這方面的困境已經有所緩解。有著豐富的後勤儲備,黑齒常之自可以不爭一時之功,制定一個在海東長線發展的戰略。
可是反觀吐蕃方面,放棄赤嶺防線,無論是主動的還是被動的,其實都是一種勢弱的表現。就算欽陵打算複製此前兩場大勝,但其計策能否成功,是建立在唐軍會不會長驅直入的基礎上,這本身就是一種戰術上的被動。
在單兵素質方面,吐蕃軍隊就算精勇兇狠,但也並沒有強大到不可戰勝,甚至於還要隱隱弱於唐軍。
這也不是關起門來妄自尊大,吐蕃與大唐長達兩百年的戰爭史,大大小小戰鬥無數,可以說只要沒有高原氣候的戰鬥環境壓制,吐蕃一直都是敗多勝少。
當然,獨特的高原氣候也是吐蕃軍隊的優勢之一,不成貶低其戰鬥力的理由。但哪怕是在高原作戰,當大唐戰略調控得當、沒有顧此失彼的情況下,與吐蕃作戰也並不虛弱。
天寶年間哥舒翰攻克石堡城後,在青海海東築城,當時就已經打得吐蕃不敢靠近青海周邊。如果不是安史之亂爆發,隴右精銳全面內撤,又怎麼會有隴右完全淪陷的慘劇發生!
饒是吐蕃已經占據了如此強大的戰略優勢,仍然拿安西鎮守的孤軍無計可施。所以在戰鬥力方面,真不必對吐蕃過分的妖魔化。
吃一塹長一智,大非川與承風嶺兩場大戰,各自都有著巨大的戰術缺陷。在青海這樣一個戰場環境,大唐雖然作為進攻方,但卻並不掌握主動權,越深入其境,主動權就喪失的越嚴重。
特別大非川一役,薛仁貴長驅直入、甚至都打到了烏海這一吐谷渾的西面邊境,但卻因為後路配合失當,不得不退守大非川。進退之間,唐軍戰鬥力已經嚴重消耗,而這種軍勢的反覆,又給了吐蕃大軍圍聚的機會,四十萬大軍圍殺五萬唐軍疲敝之旅。
所以無論如何,李潼都不會再重複這一錯誤。老子錢糧不缺,就是率軍來青海旅遊的,鬼他麼才傻呵呵直往青海內境跑步前進的送人頭。
如今的吐蕃軍神,正是內憂外患、焦頭爛額,其人未能在第一時間便發起對隴右的攻勢,讓李潼能夠入隴進行一番整合,現在隴右戰線已經能夠勉強支持長期對耗。只要能夠長期維持在青海周邊的存在感,就能讓欽陵所統吐谷渾部分崩離析的越來越快。
無論欽陵打得什麼主意,赤嶺全線貫通,對河源軍而言都是一個新的起點。當李潼在湟源大營中與眾將商量下一步行軍計劃的時候,西域方面的使者也抵達了鄯城,正是李潼心心念念的張仁願。
第0617章 龍鳳之種,貴不可言
前夜李潼與眾將議事到了很晚才入睡,清晨時迷迷糊糊聽人奏報安西來使已經抵達鄯城,便隨口吩咐將人導引到湟源大營來見。
他又臥床片刻,等到頭腦清醒一些,才起身洗臉用餐。吃飯的時候,看到對面婁師德同樣盯著一對黑眼圈,但還在神情專注的調配著佐料,案上的餐食早已經沒了熱氣,可見時間已經不短。
吃貨的世界真是理解不了。
李潼抬手示意護衛將婁師德剛剛調好的醬料拿來自己案上,不知是用羊油混合了什麼香料,倒在食缽中拌和進食,哪怕只是稍顯簡陋的谷飯,入口都噴香無比,讓人食慾大開。
婁師德抬眼看了看已經開始伏案大吃的雍王,嘴角抖了抖,招手吩咐人再送一份佐料來,一邊等著一邊說道:「依照昨夜所計,燕國公已經親率三千河源將士入駐烏嶺橫堡,並逐步恢復周邊烽堡防務,再展開游弈活動,驅逐海東雜胡部落,為大軍出行清場護道。」
李潼一邊吃著一邊微微點頭,無論吐蕃方面打得什麼主意,大唐此次青海之戰還是要按照自己的節奏來。既然吐蕃主動放棄赤嶺防線,那大軍可以有更多時間來完善赤嶺這個出兵基地。
驅逐海東區域的胡部,既是為了避免這些二五仔干擾戰事的發展,也是為了向吐谷渾諸境宣告大唐已經重新進入青海地區,大家如果有什麼想法,那就抓緊時間活動起來。
吐谷渾如今的形勢,終究不同於大非川作戰前夕,多年窮兵黷武的高強度勞役,讓吐蕃在吐谷渾群眾基礎變得異常脆弱。
此前因為沒有新的變量入場,有什麼不滿也只能憋著,現在大唐捲土重來,對吐谷渾故地那些胡人而言,自然就多了一個新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