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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距離此地數里之外的洛浦南岸,同樣有一處亭台帳幕聚集了約莫百數人眾,簡設的坐席之間不乏歡笑聲,很明顯不是友人道別,而是歡迎遠客歸都。
「浮雲遊子意,落日故人情……」
對岸歌聲依稀傳來,坐在亭中正席、身材高大的老者抬手止住席中喧譁聲,側耳傾聽片刻後才笑語道:「難得啊難得,舊離都邑時,離客仍唱歧路莫占巾。故調非不美,但新人總舊意。不知外唱這首離歌,是近者何人妙作?」
在席眾人也聽到那歌聲,同樣不乏疑惑,有人匆匆行出去打聽,不久後便返回來抱拳道:「回狄公,廣漢王將使益州,此歌正是巽卿送兄話別的新作。」
老者正是剛剛由彭澤返回神都的狄仁傑,聞言後便作恍然狀:「難怪啊,素聞巽卿才趣壯美,新歌甫成,便為時流傳唱表意,確是不凡!」
外出打聽那人又笑語道:「北岸迎送時流,多為新歌吸引,正圍聚話別致意,不知狄公有無興致移席見一見名滿都邑的巽卿?」
狄仁傑略作沉吟後便笑著擺手道:「遠客乍歸,正是歡欣難耐。巽卿作新、辭美意切,可知情深。彼此悲喜既不通,無謂相見惹厭。」
眾人又言談片刻,話題難免圍繞著如今神都中風頭正健的巽卿諸事跡,狄仁傑只是微笑著在席傾聽,待見天色已經不早,於是便起身道:「既然已經歸都,來日不愁長聚。多謝諸君遠迎深情,擇日邸中設席再酬!」
聽到這話,眾人也都紛紛起身稍作收拾,與狄氏家人一同往神都而去。
行近城南定鼎門之際,途中又出現一大隊浩浩蕩蕩行人,正是送完長兄李光順、回城的李潼一行。本來是沒有這麼多人的,但在洛浦那裡又聚集了一群時流,久久不散,眼下索性一同返回履信坊王邸做客。
原本與狄仁傑同行之眾見到這一幕後,也不乏人匆匆致歉,然後便加快腳步也加入這支隊伍中。
狄仁傑騎在馬上,示意家人道左暫避,看著一眾人簇擁李潼行入城門,嘴角仍是微笑著,眸光則略有閃爍。
第0357章 皇嗣罪隱,刑徒出頭
今日與狄仁傑一同歸都的,還有一人,那就是同樣被流放江州的來俊臣。
不過跟狄仁傑榮遷歸朝不同,來俊臣歸都則就有幾分灰溜溜的意思。本來其人就是作為罪徒歸都述罪才得以離開流放地,雖然中途逢赦,舊罪不追,但也僅僅只是一個黔首,沒有得授新的職事。
來俊臣同樣是在傍晚回城,但卻沒有選擇定鼎門,而是在城西厚載門入城。
其人身穿一件灰撲撲、已經看不出本色的綀布袍,沒有巾子作襯的幞頭軟趴趴裹在頭頂,臉龐消瘦、風霜色濃,騎著一匹毛色斑駁的瘦馬,兩名隨從則只能騎驢。
後面還有一駕陳舊馬車,行駛起來車駕便吱呀作響,裝載著不多的行裝。
厚載門此處本多庶人出入,內里坊間分布著一些買賣牛馬等牲畜的私市,道路上隨處可見牲畜排泄物,雖在深冬,附近仍然瀰漫著一股腐臭的氣息。守門的兵士對於出入人眾態度也都極不友善,喝罵催促只是尋常。
輪到來俊臣一行入城的時候,卻被城門前一名兵長喝止,上前仔細打量著他們,手裡器杖敲打著本就搖搖欲墜的馬車廂板,開口發問道:「是入京參選的官人、還是行腳的賈客?」
來俊臣自然懶得搭理這些小角色,只讓奴僕上前答話道:「是入京訪親的旅人。」並隨口捏造了一個城坊住址。
「騎具牲力是自養還是市得?拿不出憑引,不准入城!」
兵長又冷哼道:「近來常有奸民探親訪故為由,私販入市。拿不出憑引,要在城門具補,每馱納錢五十。」
來氏家奴聽到這話,頓時一瞪眼,怒聲道:「賊丘八,你可知我家郎主是……」
「住口!給他!」
來俊臣心情更加惡劣,同樣怒聲說道,不願隨便暴露自己身份。
家奴低聲咒罵著探手入懷,抽出百枚繩串的銅錢揚手丟向兵長,並冷哼道:「只這麼多!」
銅錢摔在了腳邊,那兵長低頭看了一眼,神態更加不善,向後一招手:「來人,拿下這兩賤奴,查明是否哪處逃奴!」
說話間,便又有兩名兵士持杖衝上來,那來氏家奴也有點慌,彎腰抱住驢頸、回望來俊臣驚吼道:「郎主救命!」
「住手!」
這時候,城門內側響起一個呼聲,並有數人策馬行出,為首一個正是衛遂忠。他一身官人袍服,守城卒眾自然不敢放肆,忙不迭向後退去。
有了聲援,來俊臣便不再忍耐,臉上厲態張揚,下馬闊行到那兵長面前,抬手指著對方惡狠狠道:「你知我何人?要抓我家奴?你死定了!」
「來兄初歸都,別情待敘,諸事待圖,何必跟這些下卒計較!」
見來俊臣瞪眼跟幾個守城小卒置氣,衛遂忠自覺丟臉,忙不迭上前拉扯來俊臣。
那兵長已經汗如雨下,伏地告罪,來俊臣又惡狠狠啐了幾口,並讓家人索問出其人名號,這才換乘了衛遂忠等人帶來的閒馬,一起行入城中。
「舊年在野,是衛兄引我登顯。如今失勢,又是衛兄降尊來迎,這份神情,銘記在心!」
看到自己黨徒們,來俊臣恢復了活力,雖然行裝仍然落魄難掩,但語調已經變得高亢起來:「往年在野一黔首,我能高立在朝堂!如今洗怨歸來,起復不久,人不棄我,我不棄人,你等俱繁華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