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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政治生物,一旦達成怎樣的默契,一定會有著相應的政治訴求。李潼是擔心太平公主的人際關係太複雜,從而有什麼不切實際的政治妄想,如跟她關係匪淺的河東薛氏。
那樣的大家族人丁興旺,牽連眾多,一旦有了什麼意圖籌謀,絕不是眼下的李潼能夠陪著折騰的,而且他也不看好那些折騰。
現在確定太平公主跟她夫家關係確實算不上好,李潼便放心許多。眼下的他,還僅僅只是士林淺立,仍待紮根鞏固。假使薛家要借太平公主這層關係往自己這個交際小圈子裡滲透,李潼是沒有什麼招架之力的。
比如此前那個所說人生三恨的薛元超,其在高宗朝擔任宰相,也是賞識提拔了許多士林名人,身在高位的如前宰相任希古、陝州刺史郭正一、天官侍郎鄭玄挺等等,文學之士如李嶠、崔融,包括初唐四子的楊炯等等。
此前是沒有一個穩定的場合與合適的情景,再加上河東薛氏目下於檯面上並沒有什麼領軍人物,所以這些人物情誼還沒有彰顯出來。
可是如果薛家真要借太平公主將這些故情串結起來,李潼被邊緣化那是分分鐘的事,就算不會被完全排斥在外,也僅僅只是一個擅長寫詩、長得又帥的富貴閒王,很難再上升到讓人心折追隨的程度。
李潼現在光未來的宰相苗子都網羅不少,又怎麼甘心為他人做嫁衣裳。
現在既然知道,薛家起碼在政治立場上與太平公主並不一致,當然現在的太平公主也談不上有什麼政治立場,李潼就放心得多。他有充分時間鞏固確立自己的影響,未來就算合作不下去了,分道揚鑣時也能四六三七的分個清楚明白,不至於完全沒有招架之力。
聽到李潼這麼說,太平公主眉眼大大舒展,望著李潼又不乏淒楚道:「三郎不必自謙,將孩兒託付給你,我是真的放心。實不相瞞,自你姑婿……唉,從那以後,我甚至不敢兒女們短離身側,只恐、只恐……」
見這姑母淒楚模樣,李潼心中也是一嘆,並說道:「其實寶雨何嘗不是如此,每每漏夜難眠,厭聞金鐵鳴聲,恐見生者登門。只在近來,才敢作解衣臥眠。」
這麼說倒也並非完全虛誇,在金吾衛圍坊、局勢最嚴重那段時間裡,李潼是真的不敢解衣入睡,擔心光溜溜從被窩裡就被人弄掉,死都死的不體面。
類似的體驗,他也不是孤例。像他爺爺李治的第一個太子李忠,為了防備刺殺甚至穿女裝來掩飾自己。盛唐奸相李林甫,更是夜中輾轉多地、不敢在一個地方留宿整晚。
適當吐露自己的軟弱,有助加強彼此的親近感。太平公主聽到李潼這麼說,也是深有所感且不乏羨慕的點頭道:「但幸在如今,三郎你總算是有了起色,自身才器彰顯,也能裨益家人。唉,我真是恨自己不為男兒之身……」
李潼聽到這話,嘴角顫了一顫,心道你要是男兒身,可能也得下去陪我爸爸了。
談到這裡,彼此也算剖心,而且時間也已經不早了。李潼本來打算讓太平公主留宿下來,但太平公主卻不放心家中孩兒,還是趁夜登車離開王邸,於夜色下駛出了履信坊。
李潼禮送太平公主的時候,又看了一眼匆忙趕來開啟坊門的新任坊正,不免又想起已經離都多日的田大生等人,也不知他們得手沒有。
古代消息傳遞的滯後性,也實在讓他頗感受不了,乃至於痛恨自己當年為啥只背全唐詩,不學無線電。
等待坊正開門的時候,太平公主也忍不住對李潼說道:「三郎你居家謹慎是好,但有的事情也不必過於保守。無論怎樣和光同塵,我家終究不同尋常門第。如今你又居任清貴,交際繁多,旁開一道街坊門戶,出入待客都享便利。」
李潼聽到這話,心中倒是大為意動,他其實也有這樣的想法,畢竟坊門開閉有定數,出入太多不便利。不過他終究得勢日短,還沒有拿捏好權貴僭越的分寸。
「這事也簡單,只需報備金吾衛並縣廨,鑿開一道門洞並不困難,明日我幫三郎作此方便。」
講到這裡,太平公主才又似是偶然想起什麼,示意李潼靠近過來說道:「你舊歌《街使曲》那名街使,舉告上官,如今已經論實出案,再歸左金吾衛勛府任職。他能這麼快歸復清白,也頗籍三郎你舊日歌揚。」
李潼聽到這話,又是不免愣了一愣,他對此倒是真的不怎麼清楚,一時間也想不明白太平公主告訴他這些有什麼意思。是示意她對自己諸事都了如指掌,還是暗示他可以試著發展一下那個街使?
但無論太平公主是個什麼意思,李潼對此也並不怎麼放在心上。如果是前者,他也沒什麼可擔心,畢竟陰謀最核心部分根本就無解。
如果是後者,他做事也有自己的章法步驟,鞏固跟獨孤氏的關係要比拉攏一個金吾衛將官更有意義一些,再說誰知道那個街使放出來是不是他奶奶拋出引人上鉤的誘餌。
一夜過去之後,第二天一早,太平公主便再次登門,這次同來的還有她的兒女,特別那個長子薛崇訓,小傢伙兒年紀不到十歲,還沒有完全張開,眉眼與其母有幾分相似,只是有些怯懦怕生。
太平公主打算將這兒子長期寄養在李潼家中,李潼昨夜便也讓家人收拾出了一個別院,見到公主府眾人送來的起居器物明顯比自家所用華貴了一個檔次都不止,李潼也不免感慨單就財力而言,他這個姑姑真是勝了他家太多,難怪薛家會因此跟她反目、鬧彆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