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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86章 雍王勇健,使人心折
聽到雍王這麼說,在場一干隴右官員們,臉色多多少少是有幾分不自然。
過去這些年的時間裡,朝廷內外局面都不夠平靜,他們這些隴邊士民也感受很深。特別是吐蕃崛起的勢頭越發迅猛,所帶來的困擾與壓力也越來越大。
但在這樣的情況下,朝廷卻一反此前對西域的經營策略,於四鎮陳設重兵,這無疑又給他們增加了一個大大的包袱。安西四鎮駐軍,就像是一個胃口無窮大的吞金獸,不斷的抽取著隴邊的人力物力。
這還僅僅只是一年多的時間,若長此以往的維持下去,負擔無疑會越來越大。
此前朝廷內動盪頻頻,就連宰相都朝不保夕,他們這些外州官員既不敢非議軍國大計,也擔心就算進言,未必能夠達於天聽。現在雍王親臨隴邊,正給了他們表達的機會。
可是現在聽雍王言中意思,似乎也贊同繼續維持安西四鎮的駐軍,這自然讓他們大感失望。
李潼將眾人神情變化俱收眼底,他心裡也清楚,既想讓馬兒跑、又想讓馬兒不吃草,這並不現實。
因此在稍作沉默後,他便又繼續說道:「安西駐軍,不容置疑。但因此所帶來的邊務負擔,朝廷其實也有計略。我眼下身兼隴右軍務,同樣不能置身事外,集會眾位,當然是要商討出一個能得兩全之法。」
聞聽此言,眾人不免又打起了精神,就算安西不撤軍,但既然雍王肯願意談下去,就意味著情況還有改善的可能,起碼跟朝廷對此邊情況不聞不問要好得多。
「生民養息,尤重衣食,耕桑不誤,生產隨時,無饑寒之困,民自心安。隴邊地近腥膻之所,處境較之內州本就多了幾分兇險,庸役更重,更兼資輸軍機的負擔,所以我是打算奏請朝廷能酌情減免一部分隴邊諸州庸役。腳直之費,也略作減免,以敷助各州州事。」
眾人聞聽此言,也都各自流露喜色。若能減免庸役,無疑對治中民眾們是一大喜訊。隴右本就不算太平,所以民眾們要頻頻參與各種軍防建設,力役方面的確是一沉重負擔。
至於各種腳力,那就不用說了,單單運送各類助軍的物資,從年頭到年尾幾乎沒有停歇。而且近年來,隨著朝廷用度困難,又開始流行腳力折錢,名義上不再需要外州官府組織派遣腳力運輸資貨,但是需要折錢上繳。
可隴邊情況如此,腳力錢要收,腳力一樣要用。反正一旦貽誤軍期,那就是大罪。
雍王能夠在這兩個方面進行一定的減免,這就絕對不是口惠,一旦能夠實施起來,對當隴邊下諸州縣官府的狀況一定會有極大的改善。
當然,也有人對此持不同看法。比如河源軍的夫蒙令卿便開口道:「吐蕃凶勢欲熾,備賊防患,仍須加力。若減免隴邊庸役,這會不會影響到河源軍機?」
軍方與政方,從來都存在一定的競爭,各自都想掌握更多的國家資源。文官貪名,武官貪功。像夫蒙令卿雖然也在訴苦,但其動機與州縣官府並不相同,更主要的還是作為軍鎮,有些不忿於安西四鎮享有更多的資源,希望能夠為河源軍爭取一定的待遇。
可如果民眾庸役免除,這所影響到的是整個邊軍體系,自然還是要強調一下。
李潼聞言後便微笑道:「吐蕃兇惡,我大唐士民俱受困擾,多感疲敝。隴邊諸胡,能無貢獻?此前除微薄土貢之外,諸胡部尚有傍城助軍的職責。可胡卒膽怯羸弱,不堪使用,若非如此,安西又何必重兵鎮之?既不能披甲為戰,那索性為奴為婢。諸州官府各自括胡為吏,生口充用,可補庸力不及。」
不給胡人太優渥的生存空間,這是李潼在針對邊事問題上的一大思路。此前大唐征服諸夷投入那麼大,但對戰爭紅利的開發卻不夠細緻具體。現在既然崛起新的邊患,自然沒有讓唐軍頂在前邊拼命,胡虜龜縮於後安心發展的道理。
誠然,胡人所組成的城傍武裝是大唐控制邊地的一大助力。但胡人戰鬥力普遍不高、或者說立場不夠堅定,這也是一個普遍的事實。
特別是在安西四鎮的得失方面,這個問題體現的尤為明顯。從大非川之戰前夕,圍繞安西四鎮,吐蕃與大唐針對西域霸權展開了爭奪。
四鎮幾次易主,兩國都是客軍作戰,在這種角逐的過程中,這些西域諸胡便也逐漸意識到他們對兩國勝負擁有著不弱的影響力,繼而便因此滋生驕心,不乏人打著左右逢源的念頭。
早年朝廷決定放棄四鎮,依靠西域本地胡人來抵抗吐蕃的入寇。結果這些胡人根本不足用,除了帶路黨之外,剩下的都被打得抱頭鼠竄、納頭便拜。
既然如此,那不妨把四鎮駐軍的壓力轉移一部分在這些胡人身上。所以李潼又繼續說道:「諸胡州府,依其大小,各置吏戶,隨徵調用,一年三番。三番俱不足數,即撤其州府,收其土地、牧場!」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又是變色,甚至就連首先訴苦的段達都忍不住說道:「貞觀舊制,推尚寬大。顯慶以來,用役漸繁,滋生突厥復逆。如今吐蕃狼視於畔,抱戈待攻,一旦諸胡不能恭役,滋生內亂,恐怕……」
「敢於滋亂者,誅其族、絕其種!」
李潼聞言後便冷笑道,接著他又正色說道:「諸位,凡所用事,隨時就宜才是當然之法。方今世道,先有所施,遂有所得。故制或美於當時,但卻並不宜於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