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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待遇,也實在是讓李潼哭笑不得。不過大酺獻樂事情已經確定下來,年前年後這幾天,也真的沒有別的事情要操心。
晨昏問省之餘,便是拉著李守禮在李光順房間中練習各種時禮,務求到時能夠表現得無可挑剔。當然他也明白禮節錯不錯其實沒有什麼影響,跪得再怎麼標準端正,該死還得死,只是不想自己閒下來。
臘月自有儺戲傳統,娛神求恩。太妃房氏雖然謹慎度日,但對這一點卻是非常重視。李潼記憶中還有早年陋居冷宮,一家人插艾覆面的遊戲,是死去的少年李守義腦海中為數不多鮮活歡快的畫面。
眼下房氏還不知真正的死機正在逐日逼近,只覺得處境越來越好。
因為條件轉好,對於儺戲的準備也隆重得很,帶領宮人們準備各種器物道具,更是親筆刺血題寫盛傳於巴蜀的《長生咒》於素娟,讓李潼晝夜穿戴出入。
蜀中神仙范長生,道行深淺不說,名字就很吉利。所以蜀中也有小兒逢年身披長生袍的習俗,沾沾仙氣,無病無災。他們一家人在巴州待過一段時間,巴蜀相連,便也習此民俗。
民俗方面,不過求個心安吉祥。可是看到嫡母房氏刺自己的血去調墨,李潼還是大感吃不消,得虧這長生咒幾百字並不長,否則真怕還沒解決掉丘神勣這一威脅,娘娘房氏先為自己禳災祛病就流干血了。
這噱念之餘,那種暖暖的親情愛意也是讓李潼感念良多。他兩世為人,真要講到心理年紀,其實跟現在的房氏都差不多,也不可能就在心裡把房氏當作母親對待,晨昏問省,還是禮節為主。
但見房氏這一行為,也的確讓他感受到在這冰冷宮牆內,親情對人心的慰藉。相守相伴幾個月的時間,他已經很能融入這個家庭中,不再覺得自己只是一個無根過客。
轉眼間,新年漸近,仁智院中也開始張燈結彩,添了許多節慶的氣氛。家人們出出入入多有笑臉,即便是李光順那種明知大禍又心思沉重的,也偶爾會露出一些由衷笑容,並樂得給小妹李幼娘牽馬悠遊。
除夕的前一天,有中使宦者來到仁智院,代表皇帝李旦看望他們一家。
「歲末更新,諸禮在設,大家恐難趁空暇禮問宗親,先恭問太妃體康,並問大王等安好。」
中官四十餘,自陳名為曹維,看起來要比仁智院楊緒那一臉奸相有氣度得多,如果不是因為頜下無須,李潼甚至還以為對方或是學士之流。
由仆傭推及主人,李潼推想他那個四叔應該是氣度不差。
雖然同在禁中,但彼此卻少見面機會。他腦海中有關記憶,還是在幾年前新年似乎見過皇帝李旦一面,但有關記憶模糊凌亂,李潼偶爾思及,也拼湊不出李旦的清晰面貌。
不過每逢重大節日,中使來問,這種記憶是有。此前一家人處境寒陋,甚至每每中使來訪成了李守禮日常念叨盼望的日子,因為每每這時候,才會有一些用物美器隨同送來。
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隨同中使而來的,有諸類衣食起居之用,甚至還有守歲、驅邪等所用的巨燭、沉香、桃符之類。如今仁智院處境轉好,東西未必是珍貴難求,但這品類諸多,簡繁俱在,可見備禮者是真的用心了。
有一點讓李潼比較意外,是中官曹維行至他面前,從禮盒中掏出幾卷經卷恭敬呈上,並說道:「年中厄事,大家有聞,後知大王安在脫厄,也是心懷大慰。並知大王有養生之趣,有樂道之心,併兼筆力少勁,手錄《內篇》諸卷,賞於大王養趣養生。」
李潼聽到這話,心情真是五味雜陳,乃至於隱有幾分慚愧。
第0077章 永昌元年
對於這位四叔李旦,李潼的心境實在談不上光明,因為就在此前不久,他還在仔細分析構陷四叔以作死的可行性。
這也談不上什么小人心腸,真要平常心論,他其實對這些親戚們,如叔叔李旦、姑姑太平公主,乃至於武則天,其實都沒有什麼太大的惡感。
內心日常吐槽,那是排遣壓力的一種方式。但若拔高自身姿態來評價,應該說這些人都是權力的囚徒與奴隸,身在帝國最高層,言則天下之主,但權力給他們帶來的幸福感真是微乎其微。
有一句調侃的話,有錢人的快樂你想像不到。身在這樣一個時空,身在這樣一個家門,親人們之間爾虞我詐、相愛相殺,這大概也是常人不能享受的樂趣。
人的心胸如何,大體與處境相關。李潼不敢自誇豁達之人,但如果不是被逼急了,他也不會主動的處心積慮加害別人。
天地何浩大,我獨不得出。身在這樣一個處境,還有人能夠自持中正平穩之心境,李潼只能表示佩服與敬重,但我做不到。直視並接受自己的缺點,這也談不上恬不知恥,只是聖賢難追。
皇帝李旦身處的處境,較之李潼只會更加險惡與侷促,年頭年尾都還要被他媽架著參與一系列顛覆自己大唐江山的活動,內心之苦悶也是可想而知。
但就身在這樣一個處境,還記得派人來探望他亡兄家眷。李潼也不得不感慨這個四叔真是有涵養的人,他自問自己是做不到,即便想得到但未必還有心情去兼顧,這就是人跟人的差距體現。
他上前一步,拜受中官代賜的道卷,並不乏真摯道:「請中使轉奏大家,守義庭下幼劣,病體薄性,竟累大家牽掛,並作案牘勞賞,愧不敢當,敬不敢辭,守此恩眷,長為大家頌德祈告,願我親長福壽綿長,松柏之軀,越冬不凋,蘭芷之質,邪塵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