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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喜兒自然沒有太皇太后那麼暴戾,但也並不會刻意的親近那些待其涼薄的親人。如今還肯回家待嫁,也是只圖一個場面上的和氣,至於利益上則就不想牽扯太多。反正應付過這場禮節之後,彼此也是內外分隔,並不會長久相處。
所以她當然也不會讓自己的人生大喜被家中那些兄弟們做成發財牟利的勾當,凡有賀禮進貨,全都要當作自己的嫁妝私財。
聽到親長並不反對她這一計議,甚至還另有饋贈,楊喜兒也是頗生感動,起身再作拜謝,然後才又翻閱起了那些禮貨計簿,這一翻看頓時便皺起了眉頭來:「這些人家來賀,滿堂的人眾,作禮的物貨卻是這麼微薄,他們是來賀我喜事,還是刻意小氣讓我難堪?」
也無怪楊喜兒心中會不爽,名單上記載的賓客不少,但禮貨統計下來卻與這名單頗不相稱。許多世道中不乏豪名的人家,出手卻小氣得很,有的給絹三五端便應付了過去,也無怪楊喜兒會心中不爽,覺得這些人表面上態度熱切,但內里卻仍是看不起自己。
獨孤氏見狀後也湊上來看了一看,見楊喜兒一臉的鬱悶,才又忍不住嘆息道:「唉,這些年來京中這些故交們處境也實在算不上好,且不說有沒有受到各種禍事牽連,單今朝廷用政征斂無算,就著實讓人辛苦……這也並不是抱怨政治失寬,但各家境況窘迫也是一個事實,所以如今人情場面的維持也就只能縮減一些,並不是看輕你這娘子。」
這番話意思也很明白,你家男人西歸以來,便摁著這些關隴鄉親們盤剝,這麼多年下來,大家還能剩下什麼油水?你們家把人颳得這麼狠,現在你個小老婆還抱怨人家送禮寒酸,到底還打不打算讓人活?
「我又不是什麼大氣觀政的大臣,只是一個喜樂自己得配良人的小女子,只是希望自己喜事能風光一些。至於各家困擾,與我幾分牽扯?既然已經窘迫到顧不得場面,那索性不顧。明日來客登門,前庭點頭應好、知還有情就是了,也不必再盛弄什麼宴席、免得入不敷出!」
關係到自己入宮後的私房錢,楊喜兒卻是不肯讓步,皺眉道:「他們又要風光,又不肯舍物,誰又有閒情陪他們一起鬧騰!我也並不是貪婪勒索,但起碼具禮也該配得上這一份場面,不能出入透出一股寒酸!」
說話間,楊喜兒便要抬手吩咐人去中堂叫停宴席,獨孤氏見狀,也是慌得不得了,忙不迭發聲阻止道:「你這娘子啊,真是、真是固執的讓人頭疼。罷了,這件事我去知告客人,不傷情義、儘量顧住眼下的場面。你若真這麼鬧起來,內外都是難堪……唉,活這半生,也不曾如此向人索求,這次可真是豁出一份臉面去了。」
楊喜兒卻不覺得這件事有多尷尬,見嬸子起身向外走,又忙不迭叮囑道:「嬸子要記得,各家加禮,切記讓他們不要添送隆慶香坊的香料,那都是自家、都是比不上大內自己所產,在外稀奇,在內卻是尋常。」
「你可真捨得出這張臉!」
獨孤氏聞言後轉回頭來抱怨一聲,實在是有些哭笑不得。
第0889章 人間遠我,我親人間
楊家中堂里,自是喜氣滿滿、氛圍熱烈。自從楊執柔去世後,家中並沒有身在勢位之人,便少有這樣賓客盈門的盛況。
楊執一坐在主人席上,這會兒臉上也是紅光滿面,對諸捧杯祝賀的賓客們也是來者不拒。他這一口氣同樣憋在心裡許久,早年為了守住兄長這一份遺囑,他在洛陽時甚至當街把中山張氏一個子弟敲打成廢人,這件事曾經引起不小的轟動,伴隨而來的也是長久的奚落。
可是現在,再也沒人敢當面譏諷他們一家,言辭間俱是滿滿的恭維,這一份喜樂與滿足,也真是讓人陶醉不已,同時又倍感欣慰,只覺得苦心之人、天意不負。
當然,除了一點志得意滿之外,楊執一也並沒有完全的樂而忘形。雖然賓客滿堂,但也並不是對所有前來道賀者都悉數引入堂中來。
他心裡很清楚這些關隴鄉親門戶們,其中不少都不怎麼受聖人待見,特別許多人家至今還背負著悖逆的罪名,雖然眼下朝廷已經不再加罪追究,但他也不敢將這些人接納入府。
比如說午後便有郕國公姜氏的族人具帖來賀,但楊執一稍作沉吟之後,便吩咐家人將之謝拒門外。
早年陝西道行台與洛陽朝廷對峙的時候,郕國公姜晞在朝擔任宰相,也是力主制裁行台的代表人物。其人雖然在廬陵王潛逃歸國那場風波中倖免於難,但當聖人歸朝靖國時,也並沒有輕饒了郕國公家,一家直系子弟都被押赴南市刑場砍了頭。
這其中郕國公姜晞的叔父姜遐還是長平王李思訓親弟的丈人,姜遐早在天授年間便去世了,但留下的兒子姜皎等也沒能免於極刑,與堂兄姜晞等人一起被砍了頭。
原本姜氏也是一個大族,可是隨著主支族人們被幹掉,整個家族頓時也零散起來,剩下一些別支旁裔子弟不成氣候。
雖然說朝廷並沒有明令要禁錮姜氏一族、持續的打壓,但楊執一還是謹慎、不願與之產生什麼聯繫,一則沒有那麼深厚的交情,二則沒有那個必要。
但儘管楊執一仍然不失謹慎自守,可有的客人既然登門來賀,便不是他想拒絕就能拒絕得了。
正當宴會還在熱烈進行著的時候,有楊氏門仆匆匆登堂,湊在楊執一耳邊低語稟告道:「郎主,北海王、臨淄王兄弟登門來賀,正在前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