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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他們可沒有裴守真那麼強硬的家世出身,此行出使西京生出如此波折,歸都之後已經是處境堪憂,若再在行台這裡主動迎合雍王殿下的招攬,只怕此行東歸將成死路一條。所以就算心裡有什麼想法,也只能按捺不發,歸都之後觀勢一番,如果真的風頭不妙,再趕緊捲鋪蓋西逃。
足足六十七萬緡的巨資,李潼自然不能用幾張飛錢匯票打發了。
且不說眼下飛錢業務還沒有發展到神都洛陽,單單最近這段時間裡在長安城鬧出這麼大的陣仗,也不能讓這群朝廷使者們走的悄無聲息。就得大作鋪張一番,給長安民眾們一個交代,讓人們看一看,當今皇帝是多麼的刻薄無情,將雍王家私榨取的乾乾淨淨。
所以這六十七萬緡的錢款,幾乎都被換成了體積龐大且分外惹眼的絹繒絲麻等物料。
即便以一匹絹三百錢計,那就是足足兩百多萬匹絹,再加上雜充其他價格相對更加低廉的物料,行台籍簿交割後,又在皇城朱雀門內點驗了足足兩三天的時間,最終千數駕托滿物料的大車才從朱雀門緩緩駛出,沿金光門橫街向東駛出春明門,離開長安城。
這一天,雍王殿下親自率領行台僚屬們在朱雀門前相送。而長安城中也有眾多士民聚集在橫街兩側,雖然不能近睹朱雀門前雍王殿下神采如何,但遠遠也能見到雍王殿下只著一系簡單的素色圓領袍,自給人一種淡淡的蕭索感。
再見到那長長的幾乎看不到頭的車駕隊伍,長安民眾不免群情激動,若非行台派遣足夠甲兵護從,譁噪民情幾乎要阻攔車隊出城。橫街左右沿途唾棄連連,更有民眾忍不住憤慨咆哮:「神都士民喜著新袍,勿忘名王寒立長安!關西父老,與王同袍,哪懼人間險惡逼害!」
聽到橫街兩側民眾們的唾棄怒罵聲,一干負責押運物料離京的朝廷使者們一個個也都是羞慚不已,以至於汗流浹背,其中有幾個本籍長安的朝士更是掩面而行,羞見父老。
也幸在行台提前準備充分,布置甲兵分巡坊曲各處,群情雖然因此激亢無比,但總算沒有發生什麼大的騷亂。
裴守真負責押尾後隊,行出春明門後,勒馬回望長安,神情不無複雜:「朝廷恩德,自此絕於西京,唐家故澤,歸於雍王啊……」
第0699章 仁傑不死,天下不安
當西京長安因朝廷遣使催討事宜而群情沸騰的時候,神都洛陽朝野之間同樣不甚平靜。畢竟兩京之間驛路通達,真要有什麼重要的聲訊,快馬馳驛傳遞不需旬日。
不同於西京的民情風潮是在行台會議後自內而外的爆發起來,神都朝廷對此反應相對就要遲鈍一些,相關資訊首先是在市井坊間傳開,醞釀到一定程度後才得以蔓延到朝中。
倒也不是說朝廷百官對時事有欠敏感,關鍵還在於眼下的神都朝廷仍沉浸在剛剛過去不久的銓選與科舉的才選餘韻中。
過去一年本就是大選之年,而且也是當今皇帝親政且親自執掌大權後所進行的才選,對於神都朝廷而言自然就有著深刻的意義。不僅僅只是擇才充位,更在於新的朝情秩序由此而始。
所以整個朝堂中,諸朝士心神大半牽涉於此,對於別的方面關注度便不夠高。今年的銓選,強臣李昭德被貶出朝堂,與陝西雍王有所關聯的許多朝士遭到了清洗,更重要的是在銓選前夕皇太后突然的異動使得整個朝廷都警惕有加,更有一批從武周朝延續至今的臣員再遭貶謫。
銓選所選擇的僅僅只是中下級的官僚,但是對於五品以上朝位半空的局面無從改善。至於科舉,所選拔的僅僅只是一些預備役士人,即便是考選得中,也不會即刻解褐授職,需要起碼等到今年的銓選才能正式補充進官員隊伍中來。
所以儘管選舉大禮過去多日,但是朝堂情勢並沒有從選士這一熱點上轉移開,仍是群臣爭進、各謀勢位的一個氛圍。
今上幽居年久,老實說外朝臣僚對之都不乏陌生,雖然有了將李昭德、魏元忠等遠貶的手筆,但這也都是君心之內的正常操作,於此仍然難窺聖意幾重。皇帝到底喜歡什麼樣的才士,又屬意什麼樣的政治主張,朝士們仍然處於一個摸索階段。
催繳陝西道去年秋賦,正是在這樣一個氛圍下被一部分人所提出來。其本意也並不在於究竟能在陝西道討要到多少錢糧,背後仍然是針對勢位進行的競爭。
也正因此,儘管朝廷往西京長安派出了一路使臣,但朝中也並沒有密切的跟隨關注事態進展,竟然集中在一些顯要位置的競爭上。
當相關的資訊輿情自野間蔓延到朝中的時候,已經漸有難以控制的趨勢。
神都洛陽作為朝廷中樞所在,凡所議論自以宗法朝綱為先。因此在西京有關資訊傳來的時候,輿情首先關注的就是雍王愈見狂悖,竟然妄以家私取代陝西諸州貢賦,莫非其人已經將陝西之土視為私領?
所以神都輿情首先興起的就是對雍王這一行為的口誅筆伐,這也顯示出神都作為朝廷中樞所在,朝廷仍然具有極大的號召力與掌控力。
但這樣的眾口一聲並沒有維持太久,隨著從西京傳來的資訊越來越翔實,輿情也逐漸發生了分裂。
比如說神都革命之後,朝廷竟無顆粒使於陝西,無結物恩,唯是權授,致使如今陝西道大行台既成尾大不掉,同時又怨望朝廷,這當然是執政宰相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