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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難堪的則莫過於將張良媛之父靈位奉入祠堂中,擺在了他們這一脈始祖張晏之的靈位旁,而接下來以張循古為首幾個張氏長者則就要對張延持晚輩禮。
雖然說士可殺不可辱,但這一禮拜下去之後,張循古等人只是慶幸沒有太多外人在場,讓他們張家體面盡失的這一幕流傳出去。
忍過了這最難堪的一幕後,張氏在場眾族人們感受也是各不相同。有的人如喪考妣,有的則悵然若失,但也不乏人隱懷竊喜。
如今他們一家也算是與二王扯上了關係,於情於理兩位殿下都不會再繼續為難他家。而眼下二王勢大也是一個不爭的事實,他們張家在此時貼上去,不獨可以免於眼前的破家之災,興許還能分潤到一些權勢。
別的不說,潞王既然這麼用心為其庶母一家抬高家事,可知必是情義深厚。就算不會直接關照他們張氏一家,但對張延這個舅舅應該不會虧待,他們張家得以趁勢而上也是順理成章。
當一眾人返回中堂時,又有門仆來告潞王已經護從其庶母入坊,張循古等人自然不敢怠慢,忙不迭率領自家子弟前往迎接。
第0492章 赤子情懷,知足不爭
潞王一行儀駕並不起眼,前後擁從三十餘,潞王親自架著一輛青布蓬的馬車,車駕前後各有數名婢女、僕婦隨行。
整支隊伍看起來只像是尋常富貴人家出遊,遠遠比不上此前潞王率眾入坊堵門那麼聲勢囂張。
但就算是這樣,張氏一家人也不敢怠慢,迎出府門十數丈,恭敬的端立在坊街一側。當潞王駕車行過時,張循古更是邁著老邁步伐親自於前導引。
大概人在放棄了某些底線後,便已經再也沒有什麼可以堅持的。
張循古眼下如此阿諛做派,自己卻並沒有任何不適、屈辱感,反而感覺不錯,一邊在車前闊行,一邊微笑著向潞王講述今日邀請什麼世道名流前來觀禮,表示他們一家真的是將此當作一件大事,完全不敢敷衍。
儘管張氏族人們熱情出迎,但李守禮臉上卻並沒有多少喜色,他駕車停至張氏府前,自己落車後便對著車廂躬身說道:「阿母,已經到了張少卿府前。」
「阿姊、阿姊,合籍之事已成,咱們姊弟已經可以說不負祖宗!」
張延也熱情迎上來,探手向著車廂內喊道。
過了片刻,車簾撩起,張氏從車中探身出來,一身樸素的女觀打扮,在兒子攙扶下落了車,並對同樣入前恭迎的張循古微微頷首道:「叨擾少卿了!」
張循古雖然好奇於張良媛這一身打扮,但聞言後老臉頓時一展,拱手說道:「姑母說的哪裡話,早年至親流落於外,不敢冒昧登門作擾。如今合籍敘情,已是一家,姑母歸省乃家門喜事,愚等堂前受訓,亦是大慰別情。」
說話間,張氏一眾人便將潞王母子迎入府中,這會兒又有早已經等候多時的張氏內眷入前來打算將張良媛迎入內堂。
然而這時候,張良媛卻主動擺手拒絕道:「今日乃是合籍定親的大喜,得承主家血親關照,使我族支不再流散於外。於情於理,都該入府道謝。但妾已經早作誓願,但使父兄能夠歸宗,不再為落魄孤魂,妾便捨身入道,永絕紅塵。如今夙願一了,心中再無掛礙,今日禮見諸親,這便投身觀中。非是不戀親緣,實在生人在世,鬼神難棄。」
張氏族人包括周遭賓客們,聽到張良媛這麼說,才醒悟過來何以作此女觀裝扮。
與此同時,潞王李守禮也上前一步,對著張延招招手示意他站到自己身後來,抹一把眼角濕痕,對已經有些目瞪口呆的張循古等人說道:「阿母發願,身為人子,小王也不能橫加阻止。
今日入府,也是有一言告於張少卿,今次所以合籍,只為亡者安息、能得一嗣食之位,絕非貪慕尊府先人蔭澤。自此之後,自然情事往來不斷,但除此之外,絕不再擾府上。
阿舅他未有學術,事中也難稱良才,躬耕鄉野,不失持家之道。布衣此生,絕不恃門第而妄求,以求不負清河張氏莊謹門風。」
講到這裡,李守禮又轉眼望向張延,而張延也忙不迭點頭道:「殿下所言,正是余之心跡。確有血脈相襲,才斗膽高攀名宗,但只為父兄亡魂能夠歸宗安息,至於我,是絕不敢妄失持家根本,不敢長勢求幸,曝醜人前!」
與清河張氏合籍之後,張延便要終生不仕,這是雍王開出的條件,而張延自己也沒有多想便答應下來。
或許他這樣的人物不入時流高士法言,但小人物也自有小人物的盤算,如果說最開始對清河張氏的名門出身還有幾分渴求,但在見識到以往在他看來高不可攀的清河張氏在雍王威壓之下是如何折節,便也認識到誰才能決定他的生死榮辱。
剛才合籍前後,堂上賓客與張氏族人們對他的輕視,張延也看在眼中,明白就算有二王權勢作為後盾,他也不會獲得這些人真心接納。
與其妄求一個眼前本就不可能的虛榮,不如放棄他這一身前程,給子孫們換取一個更高的起點與未來。
且不說張延經事之後的幡然醒悟,在場眾人聽到眼前三人各自表態,一時間也都議論紛紛。
原本在他們看來,清河張氏與潞王庶母連親結誼,無非又是一場可恥的權勢與清譽的交易。彼此都不是什麼好貨色,一個貪圖眼前的勢位富貴,一個竊取人家祖宗遺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