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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既然敢如此上路,上官婉兒也不是沒有準備。隨行那些宦者雖然看起來少了一些男人氣概,但本身或是內教坊雲韶府的力士,或是內廄甲徒,武力很是不弱,若真有不長眼的豪強敢於擄掠,怕要碰個頭破血流。
一行甲眾盤查一番後,順道帶走了幾支來路交代不明的客旅,倒也沒有引起更大的風波。
這一日,上官婉兒正於館中客舍捧卷讀書,突然婢女柳安子匆匆行來,一臉激動道:「郎君、郎君上街罷!今日雍王殿下儀駕歸京,正從此路通過!」
上官婉兒聽到這話,心情陡有悸動,神情卻仍淡然,只是掩卷嘆道:「又不是沒有見過,何必再去湊興滋擾。」
柳安子卻入前拉著她手臂央求道:「去看一眼、只看一眼!往年雖然有見,但殿下這樣風采,誰又會厭見?來年還不知何時有幸能見……」
「那就去看一眼!」
上官婉兒無奈一笑,一邊起身一邊似是自語道:「只看一眼……」
鄉野驛路,自不如神都明堂華廈那麼威嚴氣派,但驛道兩側早有騎兵隊伍掌旗策行,旌旗獵獵,馬蹄聲疾若雷霆,同樣威武肅殺。
驛館距離驛路大道還有一里有加,上官婉兒等人行出時,道左空地上早已經站滿了等待瞻仰風采的看客,滿滿當當,一眼看去儘是攢動人頭。
「此處望台,可以望見驛路儀仗,登台只需百錢!雍王殿下尊貴天人,幾時能入鄉野途行,錯過此日,終生抱憾啊!」
此處館驛鋪主早已經在庭院裡搭建竹台,此時正在圍觀人群中遊走,試圖招攬看客。但鄉野旅人,誰人又會被錢壓的難受,就算囊中豐厚,也謹記財不露白,湊個熱鬧則可,實在沒有必要作此顯擺。任那鋪主舌戰蓮花,終究應者寥寥。
「給你錢,自去點數,不要阻人觀望!」
柳安子見人群中已經擠不入,索性便拉著上官婉兒直往院內竹台而去,隨手拋給鋪主一個錢囊,匆匆登台,踮腳去看驛路上旌旗行過,忍不住焦急道:「那樹冠真是討厭!哪處才是雍王殿下?」
上官婉兒也是張目細望,但卻雙唇緊抿,片刻後美眸中突然泛起淚光,並很快清淚長流,掩面下台。
雍王歸京後又過幾天,返回關東販貨的鄭休遠才又趕回,並驚聞上官婉兒臥病於榻,自然驚慌不已。這時節行旅於途,最怕的就是疾病纏身,因此客死逆旅者不知凡幾。
幸在過了潼關,距離長安已經不遠,鄭休遠也顧不上再販貨牟利,留下一部分員眾壓貨緩行,自己親率其他人軟車疾行直入長安。長安關內首府,醫療條件自然遠非鄉野可比。
一行人離開神都之前,已經先遣員於長安昭國坊購置產業,入城即刻定居宅中。
上官婉兒這一次病來得猛烈,途中奔波又失於診治,入城之後幾入垂危。鄭休遠等家人們也是急得如熱鍋上螞蟻,長安城中凡所能請到的名醫,盡皆請入邸中。如此旬日煎熬,病情才總算得以好轉。
「我這是、又活了過來?」
某天午夜,上官婉兒自病榻間悠悠醒轉,入眼便見到床頭捧著佛經垂淚默誦的母親並柳安子等眾人。
「娘子惜聲、惜氣,想要什麼,細訴即可。」
柳安子匆匆入前,握著上官婉兒蒼白手腕低語道。
上官婉兒仍是視線游移,沒有焦點,好一會兒才指著母親低語道:「先送阿母歸寢,我險成不孝,不要讓阿母再受病氣侵染……」
眾婢女連忙入前將老夫人攙出,柳安子見上官婉兒氣息漸穩,然後才匆匆奉來湯藥,供其啜飲。
一碗湯藥入腹,那已經瘦得脫形、蒼白如紙的臉頰才漸漸恢復了一些血色。上官婉兒伏榻微喘片刻,仍是黯淡無神的視線轉向柳安子,嘆息道:「你們啊,真是不爭氣。我縱使此番捱不過,箱籠里沒有財貨供你們瓜分謀生?既然已經拔了奴根,何苦再生奴性?讓我一番作態,成了人眼中笑料……」
「娘子說什麼?婢子不知……」
柳安子聞言後視線有些躲閃,入前掖緊了被角,乾笑道:「娘子新愈,還待安養。早早休息,不要神念操勞……」
「我是病,不是愚,你這娘子還未落生,我已經活在宮裡,宮藥什麼滋味,品嘗不出?」
上官婉兒聞言後,口中嘆笑一聲,當視線掃過屏風一角,臉色又是一變,疾聲道:「落下帷帳,快!」
帷帳落下,內外隔絕,又是腳步輕動,帷內的上官婉兒便聽到帷外那要命的人聲:「一番波折,險些送命,這是你樂意的?安安分分隨程入京不好?眼前遮得住,往前幾天那憔悴近死的樣子,我難道無見?」
「我不知!不知就是不見,我不願見你……」
片刻後,帳內響起上官婉兒悶氣聲,李潼聞聲皺眉,抬手便要掀簾,手腕卻被帳內伸出的細手陡然握住,並伴隨細語聲:「求求你……」
聽到這柔弱聲調,李潼心中又是一嘆,坐在了榻邊輕聲道:「知你病容憔悴,不願見人?我諸事推開,苦守幾日,能知我不是貪色?隨我回府罷,同居一廈,可以不失照顧。近日隨人晝伏夜出,也實在有擾坊居清靜……」
「我年老色衰,自己心知,不需殿下提點!殿下深顧舊情,妾心自感激,但也無謂回報,往年失於從容時,的確不失關照。延醫贈藥,是妾份內應得。至於邀請入府,是要與太妃並友,共受關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