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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皇武則天在聽完這些奏報後,臉上也充滿了喜色,望向站在御案一側的代王,眼神中更是充滿讚賞,並當殿宣布用事於此的諸司官長俱加秩一等,考滿之後再作敘功,無需守選,可以直接參加吏部銓選再作授事。
聽到此番聖意,殿中朝士們也都各有驚嘆並羨慕。這些可都是實實在在的厚賜,特別是在事官員無需守選便可直接再作授事,更是令人羨慕無比。
守選可以說是官員仕途中一大障礙,三年任事、十年守選並不罕見。漫長的守選不獨讓人無所事事,對志力的消磨也非常大。
若能免除守選,直接便能增加數年仕途資望,而且這些人本身便有如此事功可敘,接下來的仕途無疑會行上一個快車道。或許用不了幾年,便能成為內外中堅幹才。
一念及此,不乏朝士都將視線轉向御案一側的代王。
漕運改革正是在代王的推動下才得以實施,而聖皇陛下對這些官員們的賞賜也說明了只要肯專心於事,仕途前程自有保障,倒也不需要沉迷于波詭雲譎的權斗中。
李潼對此也頗感高興,不只在於他這一系官員的聲勢增長,更在於他奶奶作此表態也能給朝野人士的價值觀以正確導向,讓更多的有志之士勇於去做正確的事情。
不過在朝會將近尾聲的時候,隨著殿中侍御史張柬之出班奏事,朝堂上本來還算不錯的氛圍又被破壞掉。
張柬之直言彈劾上官肅政大夫魏元忠,指責魏元忠徒居執憲,卻不能匡正朝局,致使邪才進事,以至於朝野人心惶惶。
李潼站在朝堂上,看著張柬之慷慨陳詞,講到激動處,就連頜下的灰白鬍鬚都飛揚起來,也不由得感慨這位老先生真是老而彌堅,年紀越大,氣性越大,也實在是讓人佩服。
如果說李昭德的做派強硬或還跟出眾的家世有關,那麼張柬之的剛直就是性格使然了。
其人以太學生而進士出身,年過四十才混到擔任高宗之子李素節的王府倉曹,其時武后專寵,因蕭淑妃的緣故而厭惡其子李素節,張柬之便向高宗密獻李素節所撰寫的《忠孝論》,以期緩和父子關係,從而惹怨於武后。
其後二十多年的時間裡,張柬之便一直沉淪於事外。一直到了永昌年間制舉策論勇得第一,才又再次入朝擔任監察御史。
到如今,張柬之已經是年近七十,仍然有膽量與氣魄,在朝士集體喑聲的情況下於朝堂上鳴訴不平。不過跟歷史上其人主持神龍革命、棄周歸唐相比,眼下所為也實在算不得什麼。
李潼一直覺得,如果說終武周一朝,真要選一個與武則天氣質頗為契合的朝士,那非張柬之莫屬了。甚至在不服老這一方面,張柬之做得比武則天還要出色,也取得了勝利。
神龍革命的時候,張柬之已經年過八十,稱得上一句「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的評價。雖然對於大多數所謂的唐家老臣,李潼都乏甚好感,但對張柬之則是由衷佩服,佩服這一份老壯烈氣。
隨著張柬之出班奏事,又有幾名御史行出附議,雖然態度與措辭不如張柬之那樣激烈,但也都表示了對於當下朝事某些方面的不滿。
言雖彈劾宰相魏元忠,但真正意指當然是目下正猖獗行事的司刑丞來俊臣。只是來俊臣官品太卑,不方便朝堂直參,所以才指向魏元忠。
魏元忠受參之後,也出班拜承,只是一言不發,並不申辯。看起來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不過李潼當然明白這老狐狸哪裡是逆來順受,御史彈劾宰相,他作為憲台官長怎麼可能不知道。
張柬之等人彈劾他,肯定是得其默許乃至於授意之下,目的無非以退為進,希望能夠在刑事方面獲得一定話語權,從而對來俊臣加以制衡。
魏元忠雖然不是四派,但不要忘了就在去年還被來俊臣構陷押赴刑場一日游,眼見到來俊臣再次得勢,心裡當然也會感到不踏實,跟急於自救的四派官員們有所溝通,也是人之常情。
隨著眾御史出班奏事,武則天的好心情也是戛然而止。
對於皇嗣謀反一案,她的態度也是多有矛盾,一方面是希望藉由此案繼續深挖朝士之間的串結、掃除一些隱患,一方面又不希望朝士過多議論此事,以免更加彰顯出母子之間不能相容的慘澹倫情。
所以接下來武則天對魏元忠一通訓斥,所針對的並不是張柬之等人參奏事宜,只是針對魏元忠御下失察,將本來可以在憲台內部溝通解決的事務宣揚到朝堂上來。
看到魏元忠並張柬之等人臉色轉為難看,且不乏失落,李潼又是不免一嘆。他奶奶在這件事情上也是固執,如果再繼續糾纏下去,或許來俊臣還沒有被損傷到,可能魏元忠就要先一步被罷相。
本來這件事至此便應該告一段落,魏元忠受訓之後與其他出參的御史們也已經各自歸班。但張柬之仍然立在殿中,繼續說道:「臣復有奏,方今刑事繁多,且論者多為大罪,然只決於司刑一司,推案草草,既無三審反覆,又無三司參審,刑名方擬,極刑立施,議者作論,恐皇朝神器、偶失仁德……」
「張柬之妖論!曲言仁德,內存包藏,不能言切實際,沽名賣直,臣請嚴懲狂徒,以警後來!」
張柬之話音未落,武三思便一步跨出班列,大聲說道。
「臣忠直難隱,言事無愧。但有三審之明辨,三司之公參,臣無懼入刑,自剖心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