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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邸內群眾驚懼不已的眼神,田少安也不負眾望的開口說道:「入夜暴徒叩擾北內宮防,俱遭俘獲。賊首供言所受臨淄王亂命,王邸宴聚眾,其徒則夜襲皇城,欲謀凶禍。某等內衛職在宿衛,請臨淄王出堂驗問!」
「大王竟涉謀反……」
聽到田少安這麼說,在場眾人無不驚呼出聲、或是難以置信,又或心憂自身,下意識的不願相信。
一直處在賓客當中的崔湜眼見兩路人馬先後到來,心中已經猜到凡所謀計應該已經敗露,一時間也是面如死灰,但在聽到田少安這番喊話後,他的臉色卻又驟作大變,繼而便昂首大笑起來。
待將眾人視線吸引過來,崔湜才越眾而出,大聲說道:「謀逆之罪,何其重大!大王祿邑恆享,豈敢作此陰謀……恰今大王外出訪故、並不在邸,或有違禁錮之令,但也不可誣稱謀反!將軍審斷有誤,不辨真偽,便膽敢登門侮辱……」
「將此獠拿下!王在不在邸,一訪便知,無由爾曹遮掖其事!」
田少安只是掃了崔湜一眼,然後便喝令將其人拿下,而後便又催促王府員眾去請臨淄王。
府員們倉皇行往內堂,打開門後便是一聲驚呼,只見臨淄王一身素縞、蓬頭覆面,早已經自懸樑上,隨著門戶洞開、夜風湧入,那垂懸的身軀便隨夜風搖擺起來。
隨後眾人眼見這一幕,無不驚懼呆愕,特別府中那些共作參謀、如崔湜之類親眼見到臨淄王登上造訪太平公主車駕的人,更是如同見了鬼一般驚厥當場。
「我、我告發,臨淄王確有謀亂……日前野中濫傳妖文,正是在場崔湜幾人擬定……」
人群里突然有人大聲疾呼,但在這莫大的驚恐之下,已經難再引發什麼更大的驚恐。
田少安自不給這些人再作浪言質疑的機會,只是擺手喝令道:「封禁王邸,一概人事不得有出!安平王並供引主謀幾員,擇處暫拘,不准交互通謀!」
「我無謀、我實無謀……」
自有賓客驚聲呼告,但回應他們的只是內衛甲士的粗暴推搡。
時間退回一個多時辰以前,在殺奪宮符後,李隆基並幾隨員沒有再繼續逗留於此別苑,而是快速的更換了宮役衣袍,然後便穿戶而出。
他們在苑內隱秘處略作等候,卻遲遲沒有等到約定人員破宮來見,外苑雖然略有火光閃爍,但不久即被撲滅。
眼見態勢如此,李隆基心情陡地沉入谷底,但此行已無退路,默然片刻後,他便沉聲道:「去留守府!」
幾人在夜色的掩飾下,沿著宮牆陰影便向皇城的核心區域行去。而在他們離開此間後,內衛郭達便也從另一處陰影中閃現入月色里,望著李隆基等人行遠的背影嘆息道:「李相公所求皆給,聖人可算恩極。」
稍作感慨之後,他便又轉身行入方才那座別苑,此時別苑內外已經有十幾名甲兵在守。郭達探頭向內略望,只見大長公主正在內堂撕打斥罵著不斷哀哭的臨淄王妃,心中又是一嘆,悄然抽身退出並吩咐道:「固守此間,不准閒員再作出入。」
這時候,宮門外苑處的戰鬥也已經結束,除了斬殺當場諸眾之外,另有十幾名傷員被縛押至此。為首者正是王守一,眼見有宿衛將領行來,王守一便忿聲道:「謀既不成,唯死而已。此口如鐵,無供一辭!」
但也並非所有人都如此的視死如歸,還是有人哀哭乞饒道:「我等小民,無膽犯天,只是受命臨淄王……」
「求死者給死,求生者錄供!」
郭達只是淡然說道,片刻後卻陡地抽刀劈向了仍在張目怒視的王守一:「賊就是賊,何處得此壯義自詡?」
京營退走,內衛接掌宮防,但畢竟員眾不多,往年內衛參宿也只宿衛中朝以北的皇苑範圍,因此在皇城南側的百司衙署之間也無置更多甲員。
事實或是如此,但李隆基等人一路行來也覺得順暢的有些怪異,不要說內衛巡防的甲員,甚至就連尋常灑掃的宮役都少有逢見。
「父母亡靈護我,不當命斷此夜!」
心中雖有狐疑,但這並不是李隆基眼下思慮重點,眼見行途越近留守府所在,心中的期待也越來越大。
茫茫夜色之下,李隆基並不知有人一路如影隨形,但就算知道了,他那一線生機也只在前路。
坊人自是不知皇城衙司入夜是何光景,其實與民坊也並無大異,或許也有通宵達旦的繁忙,但卻不是常態。尋常時節也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若連宮防衛士都盡數撤走的話,甚至都還不如民坊熱鬧繁華。
李昭德雖然長直留守府,但畢竟年事已高,再加上事務也不算繁忙,因此作息也很規律,過午不食、日落即睡。
淺睡中府員叩門,李昭德連忙披衣而起,外堂坐定後才將人召入,詢問道:「何事?」
「稟相公,衙外有大長公主家奴叩見,道有事情進告。」
聽到府員稟告,李昭德臉色頓時一沉,旋即便冷聲道:「留守府自有職在,卻非為皇親勞使!大長公主附苑而居已有逾制,國喪期內或可循宜,豈可再浪使僕役夜擾衙司!著令隨同宿衛,先作收押,明日再作處斷!」
然而接下來吏員卻又答道:「此諸員自來請見,並無宿衛引行……」
李昭德聞言後,神情頓時一變,他宦海沉浮、屢參朝輔,皇城宿衛制度如何,自然不會陌生。不要說公主家奴,哪怕是聖人遣使內官,若無宿衛導引,也必察捕即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