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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麗聞言後稍作解釋:「這位河東大王故姓李,乃是當今聖皇陛下血孫,本身就是榮寵有加的帝眷,士林之中還極富才譽,可以說是……唉,這些且不必說,你們暫且於此安養,來日是要歸鄉還是要重新在西京鋪陳,還要再謝恩請教之後,再作權度。」
眾人聽到這話,一時間也都喜形於色、大感振奮,並紛紛進言該要怎麼攀結貴人、固幸邀寵。
楊麗在席中也是聽得認真,她如今雖然執掌家業,但舊年長居鄉里。今次北上西京,也只是硬著頭皮、滋事膽大心細兼思計靈活,但閱歷仍淺,也實在沒有什麼攀結這種層級權貴的經驗。
但眾人說來說去,無非獻奇進巧的尋常計略,當中或有一些巧妙法門,但楊麗卻沒有多少認同。雖然只是相見片刻,淺談幾句,但她心裡卻篤信這位大王並不同於尋常權貴,尋常故技怕也難邀歡心。
這時候,又有留守晉昌坊的家人匆匆行入,言道:「宅中貴賓來訪,請娘子速歸待客。」
楊麗起身詢問,見那禮帖知是一戶此前苦訪而不得接見的國爵人家,秀眉微微蹙起:「這戶人家主動來訪,莫非是要索求更多?」
長久愁困,她一時間思計難轉,心中雖然有些不樂,但還是匆匆行出上車,急回家宅。到了家門前卻不見什麼賓客車馬,婢女阿歸上前言道二郎待客,已經將客人送走了。
楊麗心懷狐疑,登上中堂,便見二兄楊顯宗正斜臥軟塌,皺眉斥道:「你就這樣待客?」
「你讓阿姜那個惡奴把我抽打得一身傷痛,我不這樣待客,又能怎樣?」
楊顯宗悶聲說道,一邊說著還一邊作吃痛狀。
「這難道不是你自找的?我要不是擔心折損大王門下力用,怎麼會輕易放過你!」
楊麗冷哼一聲,而後問道:「貴客登門,是為何事?」
楊顯宗從身下摸出一份契文拍在案上,說道:「來送這東西,四妹你幾時把西市這鋪業典送別人?早年我入神都時還在那裡留住幾晚,看著買客興旺,怎麼就……」
「你還有臉說!我一個弱女子,若不敗壞祖業,哪能求見高第!」
楊麗舉手拍在堂兄肩上,楊顯宗痛得直接從榻上跳起來,可見雖然有傷痛,但也絕不像他表現那麼誇張。
「居然送回來了?有沒有什麼留話?」
楊麗拿起契文驗看無誤,先是一臉疑惑皺眉問道,她對這一戶人家印象深刻,因為這家人最貪婪,兼有族人直管西市商事,卻不想吃到手裡的肥肉居然又返還回來。
如果家人還沒解救出來,楊麗還要懷疑這家人是作態索求更多,可是親信鋪員們都已經安在東市鋪業中。略作沉吟後,楊麗不免眉開眼笑:「莫非又是因為河東大王插手發話的緣故?」
楊顯宗姿態彆扭的站在一側,聞言後哼哼道:「四妹你操持家務雖然辛苦,但還是要老實告訴你,我家這些雜事,還不值得大王親自過問。漫說大王,就連我……
唉,這些事務也不該告你,只是讓你明白,此前我是不知家變紛擾,但現在既然已經知道了,萬事無需你這小娘子操勞。你只道我還將家業典送誰家,之後幾日若不乖乖送回,我自有手段讓他們明白我家不可輕侮!」
楊麗聞言後眉眼一挑,抬眼見到二兄作態欲躲卻又露疼痛狀,不禁面露不忍:「真的有那麼痛?阿姜也是痴愚,連人氣話、真話都聽不出。」
楊顯宗見堂妹神態放緩,心裡也鬆了一口氣,並諂笑道:「雖然身上痛楚,但見能有助家事,心裡也是歡喜的。四妹你責我應當,就算再打一頓……」
「不打了,不打了。」
楊麗擺手笑道:「你這一命,由我收取還是太浪費了。安心從事貴邸,尋暇娶妻生子,就算死也要死在王事裡,阿兄你放心,妻子我都會為你照料周全!」
說話間,她將那鋪業契書收起,並對楊顯宗說道:「回房換了衣衫,咱們去拜謝大王。」
「可、可是大王准我休假幾日,再說我眼下這副樣子也羞見人,你讓我在家……」
楊顯宗聞言後,登時一臉為難忸怩。
「讓你在家做什麼?以前讓你歸家你不歸,現在貪你腹大能食啊!」
楊麗眼睛微微眯起,楊顯宗見狀不敢多言,一瘸一拐的走出中堂。
中堂站立片刻,楊麗便又返回房間,將失而復得的那份鋪業契文並其他幾份一同收在一方錦盒中,抬手示意婢女阿歸貼身攜好。
「人眾都已經解救出來,娘子還要虧敗家產?」
婢女阿歸見狀不免好奇,開口問道。
楊麗聞言後則笑起來:「以前確是自折虧敗,現在卻要更作旺計。此番圍困幸解,還不能讓人明白財在勢中?能夠讓我憂困欲死的危險,於顯貴眼中不過尋常一言。千金懷抱於市,自然是要依傍大枝。河東大王清趣高尚,昨日甫見便豪贈園業,可見思計絕不執迷銅、帛浮華。
阿兄乏於長才,無非豪邁見稱,能為大王所重,自因闊襟能容。但這樣的閒力食客供養多了,雖高貴門庭、不免用度急缺。我家或無別事可稱,唯此一長能補於短。我的拙計,未必能入雅懷,但只要能長在庭前遊走,無患不能入心。」
婢女阿歸雖然聽得很認真,但聽完後卻是一臉茫然,沉思片刻便也喜笑道:「婢子雖然不懂,但娘子總是對的。能有強人包庇,娘子也不必再嚇得昨夜一般、噩夢裡還要請求旁人不要打你。」